齐修拉了她两次,她两次都跪了回去,脑门、后背全是一片冰汗。好在她脚下就有一根七绕八绕的藤蔓。
她故意把脚塞进藤蔓里,装作被缠住根本站不起来的样子,这才没有露馅。
若不是害怕惹来方众妙的怀疑,她真想捂住脸大哭一场。
她好后悔!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后悔!她以为自己带着儿子躲在这个地方是最聪明的做法,却原来,她早已被幕后之人利用得彻彻底底!
她亲手将自己的儿子炮制成了杀夫凶手的一枚棋子!
心痛得快碎掉,任孤琴咬紧唇瓣呜咽了一声。
齐修抓住她胳膊的手更为用力,暗暗施加警告。
任孤琴急喘几口,然后才伸出手假装去扯那些藤蔓。
方众妙站在原地没动。
心声冷酷地回荡在半空:【怎么没把你摔死呢?你知道齐渊被你害成什么样子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方姑娘,你能不能救救渊儿?如果你能,我把我的命给你!
任孤琴在心里呐喊。
齐修不耐烦地踢了一下,粗壮藤蔓应声而断。任孤琴连忙站起身,低着头,嗓音干涩沙哑地说道:“小叔子,谢谢你。”
齐修放开她的胳膊,朝前走去,语气很是压抑,“回去吧。”
方众妙继续前行。
任孤琴落到最后。见两人都没回头看自己,她眼眶才慢慢涨红,落下两行悔恨的泪水。
当年自己为何会产生带渊儿逃离齐修的念头?还专门挑了这样一个荒僻的地方?
是了,是隔壁的八姑婆在夫君下葬那日安慰自己,又劝告自己千万别让渊儿也同他爹爹一样被连累。八姑婆的几个孙子围着渊儿拍手嬉闹,笑话渊儿有个太监叔叔,还要脱渊儿的裤子,看他有没有小唧唧。
那时候,渊儿已经不能说话,只是哭着发抖。
街坊邻居看见这一幕全都在笑。渊儿的哭声和那些戏谑的笑声像刺入任孤琴心里的一把刀,让她痛不欲生。
便在那个时候,她产生了强烈的,逃离齐修的想法。
当天晚上,暗零就摸上了门。她与暗零一拍即合,伪造了自己的死亡,之后便是连夜的赶路……
回忆往昔,任孤琴才发现自己是那般愚蠢。
她忽然问道:“你哥在刘家巷子的故居,你没卖掉吧?”
齐修觉得莫名,却还是答道,“我怎么舍得卖掉。那里有我们兄弟两很多的回忆。”
任孤琴满脸恍然地点头,沉默片刻又问,“住在隔壁的八姑婆你还记得吗?”
齐修想了一想,说道:“他们家的小孩在厨房里玩火,把房子点着了。他们一家十二口人全都烧死在火场。”Χiυmъ.cοΜ
任孤琴有一瞬间的脱力感,竟差点跪坐回去。
她呢喃道,“当年劝我带着渊儿逃离你的就是八姑婆。嘲笑渊儿有个太监叔叔的那群孩子是八姑婆的孙子孙女。”
齐修忽然站定,回头看去,面色比鬼还难看。
任孤琴僵硬地站在原地。
方众妙抬头望天,心声喃喃:【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暗算,你还毫无察觉。齐修,这些年你白活了。】
齐修冷厉至极的面色慢慢转为难堪。他不是毫无察觉。他也曾仔细调查过八姑婆一家的死因,却根本查不出任何异常。
他的对手是一个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对方在皇帝、宗亲、勋贵们身边都布置了许多暗棋,堪称手眼通天,法力无边。
找出对方置之死地,他的确还没那个实力。
齐修仿佛瞬间失去了精气神,面色一片灰败。
任孤琴心有戚戚,连忙安慰,“人死了就算了,凶手未必只留下这一条线索。出去之后我与你一起调查夫君的死因,我就不信世上真有天衣无缝的局。”
齐修睨她一眼,只是冷笑,并不回应。
方众妙的心声幽幽飘过:【最快捷的调查方法有两个:一是开棺验尸;二是治好齐渊,从他嘴里问出线索。】
【齐渊的命数被龙象镇狱镇压,我却不能在他面相上看出异常,那幕后黑手必然用阴邪的法子遮掩了齐渊的面相。】
方众妙继续朝前走,心声狂傲:【管你什么法子,看我破了它!】
齐修颓败的心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精力,苍白面容渐渐恢复血色。他快走几步,与方众妙并行。
方众妙低声说道:“齐渊当年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用向阳而生的三百龄蓍草汁给他洗脸可以定心凝神,促进他的心智二次成长。”
齐修差点就信了。
但心声却适时响起,【这话当然是假的。蓍草汁没有定心凝神的效用,只有刚烈凶猛的阳气和天地之间的灵气。用它涂抹面部,可洗掉一切邪法。】
方众妙转脸看向东边那座形似巨龙的绵延山脉,说道:“三百年的蓍草本不存于世间,但此处地脉浓郁,人烟罕至,泥土肥沃,或许会有。”
“向阳而生的蓍草必定长在东边的悬崖上,日日沐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你往东边的悬崖去找。若有,便有。若没有,便没有。一切只看天意。”
齐修慎重颔首。
任孤琴忽然跑上前,大声说道:“有的有的!我经常在周围的山林里采药,我见过长在东边悬崖上的蓍草!”
齐修当机立断,“你现在就带我去!”
任孤琴连忙点头:“好。”
方众妙僵在原地,心声带着怨念飘过半空:【我为齐渊的事奔波了一天一夜,经历了九死一生,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你们现在还叫我去爬山?】
【你们叔嫂两个有没有人性?】
【我干脆装晕算了。】
思及此,方众妙身形一前一后地摇晃,眼睛微睁微闭,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齐修焦急的心情顿时变作啼笑皆非。
论演戏,谁比得过你方众妙?
他立刻走上前,背起身材娇小的女子,对着任孤琴交代道:“我先送方众妙回去,你在此处等我。”
方众妙趴在齐修背上,语气很是虚弱:“抱歉,我身子骨太差,拖累你们了。”
心声慵慵懒懒地飘到齐修耳边:【算你有眼力劲儿。】
齐修侧头看她,慎重说道:“你不是拖累。这一趟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渊儿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是我和渊儿的救命恩人,日后你但凡有所请托,我必定竭尽全力。”
方众妙谦逊有礼地说道,“九千岁,你言重了。”
心声却极为满意地呢喃:【若你此话是真心的,这一趟算我没有白来。九千岁,你这把刀日后便是我的了。】
齐修自是不甘给人当刀使唤,但眼下这种情况容不得他拒绝。
把方众妙送回村落之后,齐修与任孤琴连夜赶到东边的悬崖,摘回了一丛蓍草。
方众妙小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叔嫂二人已经回转。
蓍草不用熬煮,直接揉碎滤出草汁,往脸上涂抹就行。
方众妙举着沾满绿色汁水的两只手,慢慢后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齐渊的脸。
齐渊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表情懵懂。
齐修和任孤琴紧张到手心冒汗。站在门口的暗零还在等待今晚的毒发,有些心不在焉。
气氛莫名僵滞。
又过片刻,方众妙瞳孔猛地一缩,心声骇然回荡:【怎会是破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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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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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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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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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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