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走不得。
纪青梧先是望向躺在明黄龙床上,了无生机的模糊男子身影,目光又转回了站在华昌长公主旁边,黑眸戒备地望着身边每个人的元珩。
她的眸底也渐渐生出暗色,她得护好元珩。
太后正色道:“李公公,皇上之前可有拟过立储的圣旨?”
李渝宗道:“老奴不知。”
太后点点头:“连皇上身边伺候的都不知情,那就是没有了。”
“立储之事,哀家以为,还要与前朝的老臣们共同商议才是。”
卫荔如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道:“臣妾想问太后娘娘,还有什么是需要与前朝商议的?臣妾看太后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太后的手拍在金丝楠木的扶手上,指甲刮过木头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怒视着卫妃道:“你在哀家面前,敢如此放肆!”
要是最后永王继位,焉会有卫妃的好果子吃。
卫荔如看了眼站在她身旁,一直沉默着的卫廷,既然哥哥手中有官复原职的圣旨,手中还有兵权,她有什么可怕的。
卫妃选择与太后撕破脸。
她冷笑着道:“小殿下继位本就是板上钉钉,是不争的事实,可太后娘娘在这个时候,提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不是私心太大了!”
太后眯着眸道:“哀家是看皇孙还年幼,四岁孩童登位太过儿戏,只是从朝堂安稳的角度提出哀家的想法。”
赵明弘乐得当个闲散王爷,一听太后的话,眉头深皱地站起。
“本王并没有......”
“明弘!”太后不满地呵止住他。
卫廷看着他们言语,并未插话,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忽而,一道轻柔但却不容忽视的声音传来。
“你们都出去。”
这话音是从太后的耳后传来。
不大不小,满殿的人都能听见。
太后神色略带犹疑地转过头,就见到一片碧墨色的衣角从她面前划过。
众人的视线,再次向纪青梧的身上聚焦。
纪青梧走到殿中央,道:“病人需要休息,还是伤在了心脉这种需要静养之处,你们是打算比谁的喊声更大,要震断陛下的心脉,意图弑君吗?”
“弑君”二字一出,殿中安静的出奇,再无人敢多话。
纪青梧站在医者角度来说此话,不无道理。
只是,在太医院说出药石无效后的诊断之后,众人心中已然做好皇帝崩逝的准备,已将在龙床上躺着的男子当做将死之人。
心思转得快的,早就开始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
但是,弑君这个帽子,没人能受得起。
纪青梧的目光沁凉,她没有偏向任何一方。
“还是请各位移去偏殿,不要再扰了陛下的清净。”
纪青梧唤着立在一旁,满脸愁纹的老人。
“李公公。”
李渝宗与她相视一眼,就立刻领会,走上前去,为他们引路。
“太后娘娘,您先请。”xiumb.com
华昌长公主最后一个从座位中站起,她走到纪青梧身边。
声音微哑地问:“青梧,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纪青梧启唇轻声道:“我已经尽力了。”
华昌长公主低头道:“我知晓了。”
平静少许后,握住她的胳膊,又问:“你呢?青梧,你是站在哪头的?”
太后的用意很明显,想推永王上位,她这个太后就更加名正言顺,在宫中会如鱼得水般自在。
卫妃是武肃帝的宫妃,还是个没有子嗣的,若是换了永王为新皇,她不是帝陵陪葬,就是后半辈子要永伴青灯古佛,只有支持小皇子,她才有一条生路。
没有一个人是想为元珩好,都是出自于自己的私心。
华昌长公主的护甲陷进她的肉里。
纪青梧能感受到她心情在翻涌,其实她的心,也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她未语,眼尾先红,方才的淡定彻底散去。
纪青梧声音哽咽着道:“长公主,我想救他。”
她不想站在哪头,因为不管是谁登基为新皇,北黎面临的局面,都将是水深火热。
元珩年幼,需要有人辅佐......
永王没有立根之基,得位不正......
这天下,就快要乱了。
纪青梧来此经历过的兵荒马乱,满地生灵涂炭,又要重来一遭。
她只想救他。
谁是下一个坐在龙椅上的人,她不在乎。
可身带的系统是生子系统,说来可笑,能给他诞育子嗣,却没法救他的性命。
她想保护元珩。
但以她现在的身份,没有立场去护佑他。
既不能带他走,也不能给他支持,纪青梧心中的无力感达到顶峰。
华昌长公主的手抚上她的后背:“如今的情势,我们还需要冷静。”
纪青梧头脑很清醒,她知道流泪没有用。
所以从见到他苍白如纸的面容起,自己就没有落下一滴泪。
纪青梧现在能相信的人不多,问道:“长公主在宫中可有能信之人?”
华昌长公主也是个闲人。
她不喜宫中的这些污糟事,但耳朵是清净了,眼下要用人,却是两手抓个空。
见长公主的神情,纪青梧就懂了。
她道:“长公主先去偏殿,这里有我在。”
等华昌长公主离开,门外的众臣再起了更大的喧哗声。
又发生了何事?
纪青梧走到朱门旁。
驿站士兵传来紧急消息,西缙连夜派兵来犯北境,尉迟连平率兵出战,暂时压制住了。
太后急急地请大臣们一道进了偏殿中议事。
纪青梧就站在正门口,看着这些朝廷的重臣们朝着偏殿走去。
他们皆是长吁短叹,有几位更是老泪纵横,只是这眼泪和叹息声,并不能帮她分辨忠奸。
纪青梧走回寝殿内,撩开纱帐,坐在床前。
他闭目的样子,眉眼显得格外无害又温和。
脸色与方才一样,白得渗人,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微的起伏,与死人没什么分别。
纪青梧慢慢地探出手去,拉过他的手掌,握上他的虎口。
武肃帝遇刺,他身边的人,她一个都不敢再信,就连伺候在他身侧的李渝宗,她都觉得有几分可疑。
她探出两指,摸上了他手腕内侧。
纪青梧一阵鼻酸,那股酸涩呛得她眼睛生疼。
这脉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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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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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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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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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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