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厅门窗洞开,烛火招摇。
陆时渊复杂地注视陆映。
年少时他从未把这个所谓的嫡出四弟放在眼里过,他仗着父皇和母妃的疼爱在京城呼风唤雨,享受着万众瞩目众星捧月,自以为一定能登上最高的那个位置。Χiυmъ.cοΜ
可现实却让他狠狠栽了跟头。
他抬袖擦去嘴角血渍,俊朗如月的面庞上突然流露出一抹嘲讽:“我是让昭昭受到了委屈,可你呢,难道你就没有给过她委屈受?你现在反悔了,你想带她走,可你又能带她去哪里?四弟,你可别忘了,你与我一样是娶过妻的人,你的太子妃,同样容不下她!”
昔年,兄弟俩曾竞相追逐沈银翎——
那个出身国公府,骄傲如天上明月的少女。
可时过境迁,他们谁也没能如愿以偿娶她过门。
他眼底藏着怨恨,嘴上讥讽更甚:“四弟,比起我,其实你才是输家,昭昭从前好歹喜欢过我,可她却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还不知道吧?在你们赐婚之后,她曾亲口告诉我她不想当你的未婚妻,就在我前往江南封地的前一天,她还在沈园对我投怀送抱,说你寡言无趣,恶心至极!”
陆映垂在腿侧的双手骤然捏紧。
周身的凛寒气息节节攀升,像是隆冬时节从西北极地刮来的刺骨冷风。
他狭眸一片猩红:“陆时渊,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陆时渊撕去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君子姿态,肆意欣赏陆映的失态:“陆映,你的母后生下你不久就亡故了,父皇不爱你,宫里没有人在乎你。你倒是喜欢昭昭,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像你这种独来独往的怪物,连昭昭也不爱你!陆映,你徒有储君之位,却依旧可悲可怜!你这种孤家寡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
陆映的眸子像是淬了血。
他一步步朝陆时渊逼近。
明明没有动用任何内力,那道玄黑色的高大身影却带给人强大的压迫感,像是压境的乌云。
他在陆时渊面前站定,居高临下。
就在陆时渊以为他即将动手之际,陆映突然道:“皇兄想激怒孤?”
陆时渊怔住。
陆映垂眸,长睫的阴影在眼下覆着出一片乌沉阴霾:“皇兄想激孤对你动手,你若重伤,孤便会落个残害手足的名声,事情传到京城,父皇也就有了废黜太子的理由。皇兄为了陆争流以身入局,真是令人钦佩。这就是所谓的,手足之情吗?”
陆时渊暗暗攥紧袖管里的双手。
清隽的面庞上,隐隐浮现出计谋被拆穿的羞怒。
他哑声:“像你这种六亲不认的怪物,自然不会懂所谓的手足之情!”
“唷,这都已经丑时了,你们还不睡呀?”
一道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薛伶抱臂倚在槅扇旁,夜色里的朱红色宽袖锦袍像是肆意燃烧的烈,少年唇红齿白明媚如火,勾唇而笑时带出几分邪佞。
可望向陆眏时,桃花眼里的邪佞却瞬间化作柔情:“我叫小厨房做了宵夜,都是江南地道的美食,还配了两坛女儿红,既然殿下不睡,那我陪您小酌几杯?”
陆映仍旧看着陆时渊。
临走之际,他的语调无波无澜:“你说这世上没有人在乎孤,你错了。陆时渊,你有兄弟手足,孤也有。”
薛伶冷淡地瞥了眼陆时渊,转身去追陆映。
明月当空,梨花照影。
薛伶道:“我派人悄悄去看了眼殷珊珊,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出门在外并不怯懦,做事情也还算干脆利落,她借着和夫君走散的名头,花钱雇佣临安城里的流氓地痞去码头找人。目前已经搜了十座码头,想来过不了几日,就能有好消息传回来。”
陆映“嗯”了声。
薛伶又看他一眼:“明天就是罗锡白迎娶九公主的日子,江南这边的所有行动,大约都会定在这一日。沈银翎自以为策反了我,大约今天白天就会派人安排我为她办事。江南这一场硬仗肯定是要打的,殿下若还在意她,是否要把她从整件事情里面摘出来?”
提起沈银翎,陆映抬手抵了抵眉心。
脑海中,反复闪现过她手臂和脊背的伤痕。
顿了顿,他语气沉沉:“江南与孤的种种矛盾,都是她在幕后一手促成,如何能摘得出来?不必管她,孤对她另有安排。”
或许,他就不该把这狐狸精送到江南。
陆时渊降不住她,罗锡白也降不住她。
她活像那闹海的哪吒,非得把这片水域搅得翻天覆地才肯罢休。
不过……
搅乱了也好。
江南官匪勾结,这种情况在陆时渊就任封地之后更加猖獗。
这么多年,父皇视而不见,暗暗存着笼络江南之富替陆争流铺路的心思。
那狐狸精把水搅浑了,正好方便他下手。
行至居住的院落,陆映推开槅扇正要进屋,薛伶在后面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那个,殿下说您也有手足兄弟,是谁呀?”
陆映望向他,眼底浮现些微笑意:“你说呢?”
闹了一宿,沈银翎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一边漱口净面,一边问丫鬟道:“罗大人回梁园没有?”
“昨儿夜里回来的。”小丫鬟恭敬回答,“奴婢听说大人刚一回来,二小姐就跑过去告状,说您如何如何逼迫王妃,害的王妃至今昏迷不醒,好在大人明察秋毫,很快就知道是王妃陷害您,于是便把二小姐数落了一顿。对了,大人说等您醒了,请您去他书房一趟,说是有急事和您商量。”
沈银翎梳妆过后,来到罗锡白的书房。
“义妹!”罗锡白连忙示意她坐,脸色有些凝重,“明天就是我迎娶陆芊芊的日子,咱们真要在明天动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明天梁园鱼龙混杂,是最方便咱们动手的日子。”沈银翎摇开那把精致的泥金小折扇,“我让义兄弄的药,义兄可弄到手了?”
“都在这里了。”罗锡白从匣子里取出药包,“义妹别看这药粉只有这么一小包,但毒性极其厉害,这么一点点融进酒缸,就足以封锁数百人的内力功夫,功夫越厉害效果越明显,管他是大罗神仙还是妖魔鬼怪,都得成软骨虾!”
“哦?听起来果真厉害。”
“义妹,”罗锡白又问,“你打算让薛伶亲自下药吗?他如今是咱们的内应,由他来做,想必不会引起陆映的疑心。”
“不。薛伶不会背叛陆映。”
“什么?”
“他那种人和野狗一样,一旦认主就不会再改。他是诈降。”沈银翎平静地拆开药包,“让他相信,我们相信了他,只不过是我的一点小伎俩,骗陆映和他降低戒心的手段罢了。”
她拔下金簪,用簪尖把药粉分成两份。
她道:“直接让厨房的人在酒缸里面下药。剩余的一半药粉我会命人交给薛伶,他大约以为这就是咱们的手段,只要他不下药,那些酒水就是干净的,所以他和陆映不会设防,他们一定会喝席上的酒。”
罗锡白慎重地点了点头,又道:“如果咱们成功,义妹打算如何处置陆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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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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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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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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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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