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渊撑着伞走过来,担心道:“四弟,你这是怎么了?”
陆映扶着墙壁,忍受着剧痛,一点点爬了起来。
他抬起猩红的眼睛,冷冷看了眼陆时渊。
他的这位庶兄,就是如此虚伪。
明知道他是遭人投毒,却还要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故意在沈银翎面前关心他。
若非父皇偏心,亲自为他铺路,他哪来的资格在他面前高高在上?
又哪来的资本,表现出一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菩萨心肠?
别人帮他干尽坏事,他却还要故作伪善,假惺惺地关心他……
他没搭理这两人,强忍着疼痛,用肩膀撞开沈银翎,踉跄着踏进了俞府。
当时他一身戾气,撞的沈银翎险些跌倒在地。
她眼瞳里带上湿意,捂住撞疼的肩膀,忍不住小声骂道:“时渊哥哥好心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样冷血的人,难怪没人陪你过端阳节,你活该孤家寡人一辈子!时渊哥哥,咱们走!”
小姑娘牙尖嘴利。
说完这番话,就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陆时渊的马车。
少年陆映靠在府门旁边,红着眼睛目送那辆马车下山过节。
他能想象得出来,他们一起过节时是怎样的热闹有趣。
那一刻,他突然想,他不能拥有的东西,陆时渊也不应该拥有。
父皇想置他于死地,想让陆时渊来当太子。
那么,他偏不让他们如意。
他偏要陆时渊这辈子都不能再打太子之位的主意。
那时他连活着都很艰难,所以手段也称得上相当卑鄙。
他命人伪造了和沈银翎惯用马车完全相同的一辆马车,就连拉车的马都是相同的毛色和体型。
他让陆时渊误以为,沈银翎就坐在车里。
他安排那辆伪造的马车出现马儿失控的情况,当着陆时渊的面跌下山崖,又让薛伶坐在车里,假装出沈银翎的声色音调,高声呼喊救命。
陆时渊多深情呀。
他要美人不要性命。
他当即就不顾一切地冲向那辆马车,试图拽住缰绳征服烈马。
结局就是,他坠崖了。
虽然侥幸没死,但一双腿却彻底瘫痪。
一个瘫痪的皇子是不可能问鼎帝位的,朝中老臣不容许他们的天子是个废人。
陆时渊彻底断绝了夺嫡争储的希望。
可即便如此,陆时渊也不曾迁怒沈银翎。
他一如既往地喜欢她、爱着她,甚至还求父皇为他们赐婚,却被他半路截胡了。
那时沈银翎伏在陆时渊的膝头,哭了很久很久。
如今想来,也不知她是在哭陆时渊的双腿,还是在哭她不能当太子妃……
东宫。
陆映想起从前的事,心情不大美妙,被蛊虫压下去的执念像是死灰复燃,那个狐狸精娇蛮无礼地盘踞在他的心脏深处,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忘掉对她的感情和执念。
陆映强压下纷乱的思绪,对陆时渊道:“你不必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说什么为她考虑。一个男人想要得到一个女人,是世间最正常不过的事。你既同意了孤的计划,那么咱们约定,今后,永远别让她出现在京城。”
“但是……”陆时渊又有些犹豫,“把昭昭掳到江南,虽然不算什么难事,但如何让她留在江南,却是个难题。四弟,我怕她会偷偷跑回来,也怕她和我闹。”
陆映的脸色更加难看。
很多时候,他其实挺瞧不上陆时渊这位庶兄的。
连个女人都管不住,他能顶什么用?
他没好气:“关押,捆绑,威逼,利诱……种种法子,哪种不能用?”琇書蛧
陆时渊眉头紧锁:“昭昭会不高兴的。”
“陆时渊,她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孤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别再让她出现在京城,别再让她出现在孤的眼前!”
陆时渊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告辞。
心里却道,如果昭昭真的那么好对付,他这四弟又怎会被逼到这个份上?
他看陆映的眼神,似乎是快被昭昭逼疯了。
估计之所以肯放她离京,也是因为实在招架不住的缘故吧。
陆时渊走后,陆映深深吸了口气,发现自己仍旧无法平息心情,心脏跳动得厉害,不停收缩膨胀,像是要彻底爆炸。
他厌恶这种不稳定的情绪。
他又往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口子,取出蛊虫喂了进去。
……
次日。
沈银翎收到郦太后的懿旨,要她抄写祭文,两天后陪伴銮驾,去盛国寺祭天祈福,到时候京城里正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也都会去。
高家人知道之后,激动的什么似的,一窝蜂涌到了她的小侧院。
高母高兴坏了:“我吃斋念佛,一向与佛门有缘,这祭天祈福,我是肯定要参加的!沈氏啊,你在太后娘娘起居的禅房旁边给我也安排一间,我没事就和太后娘娘谈谈佛法,肯定能和她成为好姐妹。”
“是啊!”高芸附和,“娘最懂佛法了,沈氏,但凡你还有点孝心,就应该把娘引荐给太后娘娘。往后两位老太太有了交情,大哥的前程也就不必发愁了。”
高征跟着道:“沈氏啊,你去和太后娘娘打声招呼,就说我们全家人都要去。”
沈银翎托着腮。
看这一家子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笑话。
她莞尔,目光忽然掠过殷珊珊:“珊妹妹最有本事了,这种小事,你们怎么不去找她?大舅哥那样厉害,安排你们全家去盛国寺参加祭天祈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提起殷洋,一家子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毕竟,高芸和邹大成走他的门路,不仅没能当上皇商,连那三千两雪花纹银也都还没拿回来呢。
殷珊珊心虚地轻咳一声,反驳道:“我大哥虽然在太子跟前说得上话,但也不好总是找太子开后门,毕竟他都已经帮咱们家开了无数次后门了,再开,别人会说咱们家是关系户的。沈银翎,像你这种没见识的内宅妇人,是不会明白这种人情世故的!”
“是嘛?”沈银翎轻哂,“原来咱们家还是关系户。”
殷珊珊没好气:“要不是我大哥,征郎现在还在甘州当芝麻县令呢。征郎靠着我大哥调任京官,怎么不算关系户?要是指望你这么个罪臣之女,估计再过两百年,你也帮不到征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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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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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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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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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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