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兮踩着木梯踏上乌篷船,一双眼滴溜溜地扫视过船舱,见船上确实没有什么女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亲昵地挽住陆映的手臂,娇声道:“殿下只说出来走走,这都走了多远了?龙舟赛都进行到大半了,咱们现在回去,兴许还能赶上看比赛结果。”
陆映“嗯”了声,示意小厮把乌篷船拴在船尾随行,这才随沈云兮登上画舫。
朱漆画舫里垂落珠帘,铺着干净昂贵的紫竹席垫,矮案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和琼浆佳酿,还有几个侍女跪坐在角落伺候。
陆芊芊是个爱热闹的性子,立刻招呼众人玩起游戏。
她安排大家围着矮案落座,拿来一面羊皮鼓和一支莲花:“咱们也不玩行酒令那些雅的,就玩击鼓传花好了。我来当判官,鼓点停下的时候,莲花在谁手里,谁就得听我指挥,要么回答我的问题,要么做一件冒险的事。”
沈云兮紧挨着陆映,笑道:“芊芊是咱们之中最会玩的,那就听你的吧。”
陆芊芊背对众人开始击鼓。
等到鼓声停下,她回眸,莲花恰巧落在沈云兮的手里。
陆芊芊朝她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命令道:“请太子妃亲吻在场最喜欢的人。”
众人顿时发出起哄的笑声。
沈云兮捧着莲花,含羞带臊地望向陆映:“殿下……”
陆映不置可否。
沈云兮凝视他线条极漂亮清正的俊美侧颜,眼中难掩爱慕之意。
她从很早之前就喜欢陆映了。
爹爹帮她除掉了沈银翎,如今这个男人,是独属于她沈云兮的夫君。
她脸颊绯红,心跳如雷地闭上眼,缓缓凑近陆映的唇。
陆映没有推开她。
看见了心满意足的画面,画舫里顿时爆发出更加热烈的起哄声。
船身破开湖面。
被拴在船尾的乌篷船,留下一道长长的涟漪。
乌篷船的木板夹层里,沈银翎被绑缚双手,不着寸缕地蜷缩在狭小阴暗的空间里,她嘴里塞着一截莲藕,只能默默抬起卷翘的长睫,透过木板缝隙,望向头顶那一线天光。xǐυmь.℃òm
她听见他们在笑,在闹。
她听见陆芊芊命令沈云兮亲吻陆映。
沈云兮是陆映的太子妃,他那样重视规矩的人,自然没有在外人面前落她脸面的道理。
是以,画舫里的起哄声越发热闹。
唯独她被囚禁在船头的夹层里,狼狈而又孤单。
沈银翎眼睫轻颤,屈辱地闭上了眼。
今年的龙舟赛很热闹,闹到黄昏才散。
天色暗沉,运河上空的云层压得很低,随着绵绵密密的雨丝落在河面上,来往客商纷纷躲进客栈、酒楼避雨,摊贩们也收起了沿河摊位。
沈云兮挽着陆映的手臂离开飞来阁,软声道:“殿下,咱们也该回宫了。您答应过臣妾,今夜会陪伴臣妾,可不许食言。臣妾记得您曾说石榴红的襦裙好看,臣妾今年叫绣娘做了十几身,晚上穿给您看?”
“嗯。”
两人正要登上轿辇,陆映注意到高征站在不远处,一副想要上前又不敢的姿态。
他吩咐沈云兮:“你先回东宫,孤还有要事处理。”
沈云兮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高征,见对方是个男的,不禁放心地笑道:“殿下日理万机,今儿过节也该歇歇才是。不过既然您要忙,那臣妾先回东宫就是了。您可要早点回来,臣妾和姐妹们都等着您一道过端阳节呢。”
轿辇走后,高征才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
他不敢看陆映,只低着头拱手作揖:“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何事?”
高征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原本不该来叨扰殿下,只是微臣今儿一天都没瞧见沈姑娘,心里十分担忧。微臣原以为沈姑娘陪伴在殿下身边,可是殿下今天似乎一直待在飞来阁和太子妃在一起。微臣怕弄丢了沈姑娘,心里实在着急。”
陆映负着手。
闻言,他瞥向江边。
那艘乌篷船仍旧拴在画舫上。
沈银翎,被锁在乌篷船里整整一天。
他转了转玉扳指,道:“兴许已经回家了。”
高征愣了愣,只得道:“那微臣回家瞧瞧。”
他正要走,陆映突然叫住他。
高征茫然:“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陆映盯着他:“你喜欢沈银翎?”
他的语速缓慢而平静。
可眉眼之间的阴霾,比运河上的乌云还要寒冷摄人。
他是皇太子。
是大周国的继承人。
高征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后背一瞬间冒出细密冷汗。
他知道,肯定是桂公公把前两日廊庑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太子。
他惶恐道:“太子明鉴,微臣不敢!”
陆映垂眸看他。
直到冷汗浸湿了高征的衣衫,他才一字一顿:“你最好不敢。”
高征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运河上起了大风。
不过片刻功夫,水天一色黯淡无光,豆大的雨珠倾盆砸落,水面和江岸已没有一个行人。
陆映撑着伞踏上乌篷船。
他打开铜锁,掀起木板。
狭小的空间阴暗潮湿,沈银翎昏迷不醒地蜷缩在里面,她双手被缚,嘴里塞着一截莲藕,被雨水打湿的乌发蜿蜒紧贴着细白的肌肤,看起来可怜而又屈辱。
今天的龙舟赛这样热闹,处处都是商贩和百姓。
他们在周围来来往往,兴许还有人踩着这艘乌篷船去别的船上兜售货物。
他们不会知道,脚底下的空舱里,还锁着一个不着寸缕的美人。
若是有人好奇打开了木板,看见这幅情景,只怕会痛骂她光天化日不知廉耻。
别说寻常姑娘,就算是青楼妓子也不会廉价到这种份上,不穿衣裳给人锁在船里。
可这美人,偏偏还是昔年沈国公府娇养出来的千金。
是老师的掌上明珠。
但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谁让她当年背叛他呢?
陆映单膝蹲在船头,一手撑伞,一手轻抚过沈银翎苍白娇嫩的面颊。
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瞳眸里的情绪,他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
昏色更浓。
虽然今天是端阳节,可沈园里却是凄风苦雨。
沈银翎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侍女清洗过身子,绞干头发换上了崭新干净的寝衣。
她看着坐在榻边背对着自己看书的陆映,眼底掠过恨意。
“醒了?”
陆映闻声回眸。
沈银翎刹那间掩藏了恨意,委屈地红了眼眶,张开手臂从身后抱住他:“陆映哥哥,你好残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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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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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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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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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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