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府正厅偏殿,欧阳从霜为陆平衍喂下醒酒汤,然后盯着他看了须臾,只觉好笑。

  他竟是想祖父了。

  谁人不知他那时最怕上祖父的课,也是被祖父骂得最惨,打得最惨的学生。

  这世上所有人会想念老师,他也不像是会真的想念老师。

  不过,默了须臾,欧阳从霜很快又理解了他。

  他这些在外领兵打仗,该是吃过了许多的苦。

  人总是在经历磨难之后,才会领悟深刻的道理。

  许是他这个时候,终于觉得祖父当年对他的教导都是对的,都是苦口婆心的。

  所以,他才会在夜里独自对着大门思念祖父吧?

  这时,厢房外走进来一个人,祖父来了。

  是欧阳从霜让秋雨去请的。

  毕竟都进了府了,总要让祖父知道,也好全了陆平衍对祖父的思念之情。

  祖父走到软榻前,看着榻上的青年将军。

  “你开门的时候,他就骑马一个人站在府门外?”

  欧阳从霜点点头:“是的。就那么盯着大门,堪堪待在外头。”

  “他说,他想我?”

  欧阳从霜点头:“是的,我和秋雨都听到了。”

  欧阳大学士摇摇头:“他可不像是会想我的人。”

  那个时候,陆平衍见了他,就跟老鼠见到了猫一样。每次见了他,都恨不得从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如此,他会思念他?

  还独自深沉地思念?

  欧阳从霜道:“祖父,他今日喝了酒了,酒后做的事情,多半都是发自真心的。再说了了,当年您对他是严厉些,也都是为他好。如今他在外经历多了,说不定意识到你的良苦用心了。”

  欧阳大学士捋了捋白色的胡须。

  “待他醒了再说。”

  不多时,软榻的男子身子挣扎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欧阳从霜道:“陆大哥,你醒了。”

  陆平衍看看周围的环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府门前醉酒晕倒了,应是欧阳将她弄进了欧阳府。

  看着欧阳从霜的脸。他顿觉羞愧不已。

  “抱歉,我今日失礼了。”

  刚刚撑起手肘欲坐起来,目光撞上了一双透着威严的眼睛。

  陆平衍顿时整个身子都软了。

  “老老老,老师。”

  苍天啊,神明啊,他这是看到了谁啊。

  欧阳大学士目光沉沉看着他:“深更半夜,醉倒在府门外,成何体统?!”

  陆平衍瞬间感觉自己像少时一样被拍了一巴掌。

  “我,我,”他确实有些没脸,“我确是不成体统,老师罚我吧。”

  欧阳从霜道:“你说什么呢,祖父怎么会罚你。”

  欧阳从霜又看向欧阳大学士:“祖父,陆大哥回京后,您不是还念叨过他两次吗。”

  陆平衍十分惊讶:“老师念叨过我?老师,不会还在气我幼时顽劣吧?”

  欧阳从霜微笑着道:“怎么会,他说啊,你虽是他教过的最不好调教的学生,却是最有血性的学生。你能成为一个骁勇的将军,他并不意外。”

  “他还说,本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走仕途,你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路,他觉得很欣慰。”

  陆平衍心里突然就有些激动:“老师,竟是这样想我的?”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毕竟当年,自己在老师眼里差劲极了。

  欧阳从霜平静笑笑:“不仅是他,我也是这样想的。”

  陆平衍心里微微一颤。

  看向欧阳从霜的眼睛,闪着微光:“你,你也是这样想我的?”

  欧阳从霜道:“自然,京中很多人都这样想啊。”

  陆平衍心里又一滞,干干“哦”了一声。

  他微妙的表情,没能逃过欧阳大学士的眼睛。

  这时,陆平衍抿抿唇,怯怯看了欧阳大学士一眼。

  欧阳大学士没好气道:“到了府门口,为何不进来,一个人站在外面伤春悲秋,这便是一个将军所为?”

  不管他是为何而来,总归此行也不像样子。

  陆平衍紧张道:“我这不是,还没想好怎么拜见老师吗?今日着实是失礼,都进了府了,却是一点礼物也没给老师带。”

  早知如此,哪怕带上一壶清风醉也是好的。

  欧阳大学士站了起来:“那便回去好好准备一番,再像模像样地过来见我。”

  说着,他走出门离开了厢房。

  “老师慢走。”陆平衍狠狠松了口气。

  之后,他赶忙从榻上站了起来。wWW.ΧìǔΜЬ.CǒΜ

  对欧阳从霜道:“今日真是打扰了,我,我该走了。”

  欧阳从霜对他笑笑:“陆大哥不必客气。”

  陆平衍酒已经彻底醒了,欧阳从霜见他无恙了,便送他朝府门走去。

  路上,陆平衍道:“我今日,见到夏桉夏姑娘了,她跟我,说了你的事。”

  “何事?”

  “你和,她兄长。”

  欧阳从霜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紧张:“我们还没有怎麽样。”

  陆平衍能感觉出来,欧阳从霜是真的对夏舒纬有感觉。

  他默了默,问道:“他可靠吗?”

  欧阳从霜抿住唇角:“是祖父欣赏之人,应该是可靠的。”

  陆平衍声音略显低沉:“那就好。”

  不是衣冠禽兽就好。

  只是,他觉得心里,仿佛一下子被挖空了一大块,那伤口竟还有真真切切的痛感。

  府门外,陆平衍矫健上马,然后对欧阳从霜道:“快回府吧,今日着实是失礼了。”

  欧阳从霜朝她颔首:“陆大哥慢走。”

  说着,转身进了府。

  夜风中,陆平衍眼睛微微发红。

  “欧阳,希望你此生,遇到的都是个良人。”

  -

  朱玄凤随屿月长公主,喜欢花,也喜欢热闹。

  他在城外八里处,有一个别庄,叫碧水居。

  只因别庄之内,有一个硕大的湖,叫碧水湖,别庄围绕碧水湖而建,庄子里种满各种奇花异草,每到夏季,都会呈现出一派花繁叶茂、芬芳馥郁、瑰美奇丽的盛景。

  每年夏季花朵开放最盛之时,朱玄凤都会邀请京中勋贵之家的青年男女来到碧水居,办一场盛大的赏花宴。

  品美酒,赏百花,不论比试,脱离尘嚣,闲赋自在。

  夏桉这次也早早就收到了邀请。

  且与欧阳从霜约好了,要一同前去。

  到了这一天,她们的马车在城门口会合,之后夏桉上了欧阳从霜的马车。

  然后一同朝着八里之外的碧水居行去。

  夏桉看得出来,欧阳从霜今日是精心打扮过得。

  穿的一身温柔的淡粉色纱裙,衬得原本端庄的气韵又多了一丝温柔气息。

  想必,她现在的心情,不是单纯地去赏花,而是抱着与夏舒纬见面约会的心思去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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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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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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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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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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