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和于浩之流,自然是入不得江南这些老牌士族的眼。
于慎被朱祐樘处死,对这些特权阶级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问题是,青龙砸毁于谦塑像这件事,传递出来的信息,可太让人感到惊悚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朱佑樘要翻旧账,对钱塘于氏动手了?
于氏要是完蛋了,他们这些依附于氏的人,不也要跟着一起覆灭吗?
一时间,钱塘县的大地主,大商人们,人人自危。
果不其然,青龙在清除于慎一族后,并未停手,而是继续杀向钱塘于氏,于允忠的老宅。
钱塘距离南京有五百多里,快马加鞭,一天的时间便可抵达。
南京。
张鹏家宅。
就在青龙率兵去清扫于氏老宅时,于允忠正在南京城里活动关系。
“张大人,现在能救于氏一族的人,就只有你了。”
“我爷爷,还有于慎,都是对江南做出过贡献的人啊!”
“事到如今,张尚书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于允忠坐在南京兵部尚书张鹏的面前,哭哭啼啼地,像个怨妇一样哭诉着。
他虽然是应天府尹,但遭遇这种事情,他一个府尹,并无多大作用。
只有请动这些南京六部的尚书,才有平安度过危机的可能。
数月之前,徐溥和刘大夏入狱时,就是张鹏一锤定音,拍板打出安南这张牌,成功让徐溥和刘大夏安全出狱。
只是张鹏这一番苦心,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徐溥和刘大夏最终还是死了。
他们虽然死得晚了一些,但他们死状也更惨了一些啊!
张鹏愁容满面,左右为难。
“我知道,我知道,这全江南的人,哪个不念着于少保的情啊?”
“只是我也没有办法啊,于慎死了,徐溥死了,刘大夏也死了,太上皇重新复辟了,安南的牌也已经打完了……”
“这一次,我们江南损失惨重,可以说得上是一败涂地。”
“能维持住南京不受影响,已是不易,即使我想帮你们,也无能为力啊!”
张鹏所言非虚,这一次政变之后,南方官员在朝廷上呈现溃败之势。
最重要的内阁,原先江南有两人在其中,甚至还有一位内阁首辅。
但现在,内阁里面,已经一个江南人都没有了。
而六部之中,原先江南还有三个,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这种大败,是从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从未发生的状况。
现在的江南文官集团,最重要的事情是稳住自己在南京的基本盘。
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们已经不太敢有指望了。
但张鹏的解释,并没有让于允忠满意。
于允忠笃定张鹏嘴里的难办,只不过是利润没有到位而已。
所以他咬了咬牙,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优渥条件。
“我知道张尚书难办,所以为张尚书准备了一点薄礼,以表心意。”
“于家的船,还有两个月就要下海了,这一次我们于家愿意拿出一条船的利润,表示对张大人的感谢和支持。”
“只要能让于家度过此难,往后十年,这一艘船的利润,全部归张大人您!”
果然,于允忠刚刚说完,张鹏的眼里立刻露出贪婪的神色。
整整一条船的利润啊!
而且还是十年的利润!
于允忠开出的价码,让张鹏心动不已,愣了好久都没说话。
见张鹏沉默不语,眼中尽是贪婪,于允忠心中暗喜。
可就在他以为张鹏将要答应下来时,张鹏脸上却露出不舍之色,叹息着摇了摇头。
“于府尹,你开出的条件,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啊。”
“可是真不是我不愿意救,是我没有能力啊。”
“若锦衣卫真的对于氏出手了,那一定是陛下的意思,谁若保你们,那就是和陛下作对……”
“现在这个形势,你看谁敢和陛下作对?”
“于府尹,本官实在是无能为力,您请回吧。”
于允忠这下子彻底傻眼了,连这种条件都打动不了张鹏,张鹏这是打定主意,袖手旁观了啊!
于允忠心急如焚,口不择言:“怎么会没有办法呢?倭寇啊!”
“那些倭寇对你言听计从,你可以让倭寇把那些锦衣卫们都杀了,然后……”ωωω.χΙυΜЬ.Cǒm
“于府尹!”
于允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鹏极其粗暴地打断了。
张鹏面容严肃,脸色漆黑,眉头紧皱,按压着心中的怒火,沉声说道:“于府尹,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讲!”
“本官乃是大明的兵部尚书,那些倭寇怕本官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对本官言听计从呢!”
“于府尹,你这是在凭空污人清白啊!”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可以做,但是不可以说。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谁要是摆在台面上来讲,就是坏了规矩。
于允忠之前是着急上火,一时冲动,才脱口而出。
现在被张鹏打断了之后,眼神立刻变得清澈起来,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于允忠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赔笑道:“你看我这张嘴,就会放屁,张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先对锦衣卫动手,然后将其嫁祸给倭寇嘛!”
张鹏脸色已经变冷:“对不起,你说的事情,恕本官无法办到。”
于允忠急了:“别啊张大人……”
“来人,送客!”
张鹏一拍扶手,径直站起身,回了书房。
于允忠还想挽留,但已经被张鹏家宅里的下人拦住了。
“于府尹,我家老爷休息了,请吧。”
于允忠脸上铁青,深吸一口气后,不再逗留,转身带着自己的仆人,出了张家的大宅。
于允忠此次的南京之行,非常不顺,可谓是处处碰壁。
张鹏已经是第五位给他吃闭门羹的大员了,其他的还有户部尚书张升等人。
能做的事,于允忠都做了。
能求的人,于允忠都求了。
但没用,大势以成,于家势力再大,家财再多,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与大明的皇帝匹敌。
于允忠叹了口气,原本挺拔的背脊,似乎都变弯了一些。
“老爷,接下来我们还要去哪家?”
于允忠身边的老管家,斟酌着开口。
于允忠摇了摇头,有些萧索地说道:“不找了,都不找了。”
老管家大吃一惊:“啊?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随后,又满心愤懑地骂道:“这些当官的,着实可恨!”
“平时吃老爷的,喝老爷的,还拿老爷的。”
“现在一出事就百般推脱,真不要脸!”
于允忠摆了摆手,深呼了一口气:“好了,不要说了。”
“既然都不救我于家,那我们于家就自救。”
“少爷夫人们,都接来南京没有?”
老管家连忙回到:“回老爷,家里的管事还算机灵,把老爷的话都记在心里。”
“当听到那些锦衣卫,砸毁了于少保的塑像后,就带着家里的人和银子,赶来南京了。”
“一共十八辆马车,今天夜里就能到南京城。”
“好。”
于允忠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少爷夫人到后,让所有人登船,速度备好货,我们提前去旧港宣慰司!”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离开大明,偷偷跑路,就是于允忠留给自己最后的一条退路。
整个于家,经过这四十多年的积累,已经有了六艘可以下西洋的海船。
于允忠便打算着,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就带着于家数十年积累的财富,跑到旧港宣慰司去。
这时候的旧港宣慰司,早已在杨士奇的帮助下,脱离了大明的掌控。
他这种大明通缉犯,在旧港是绝对安全的。
凭借着他那大笔的财富,足以在旧港潇洒自由地过完下半辈子了。
“是,老爷,我这就去办!”
老管家领命之后,便向着港口那边走去。
正常来说,为了赶东南季风,大明沿海的走私船队,一般会在六月份的时候离开南京的港口,去往南洋的旧港宣慰司。
但于允忠为了逃命,已经等不及了,提前两个月便要出发。
……
钱塘县。
于允忠家宅。
奢华无比的大院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鲜血溅在雪白的墙壁上,流淌在脚下的青石院砖上。
这些尸体,有些是和于谦沾亲带故的族人,有些则是试图阻止锦衣卫执法的下人。
另有数十个于家的丫鬟仆人,瑟缩地蹲在院落中,瑟瑟发抖。
这些下人们就听话得多,没有为于氏出头,因为敢为于氏出头的人,都已经死了。
青龙站在院落中,面色黑得吓人。
突然,一位满身鲜血的锦衣卫从后院冲了出来:“二爷,后院没人!”
下一刻,又有一位锦衣卫从偏殿里冲出:“二爷,偏殿里也搜过了,都没人!”
青龙面色阴沉地转过身,一双锐利的眼,扫视着院内的下人。
数个时辰前,他们从于家庄赶来了钱塘城里的于宅。
但令青龙意外的是,宅里并没有发现于家现任家主于允忠。
同时,也没有发现于允忠的妻儿老母等直系亲属。
有的,只有下人和远房亲戚。
青龙先清理掉了于氏族人之后,又让手下的锦衣卫仔细搜查了于家大院一遍。
结果一无所获,于允忠带着他的妻儿老小们,一起跑了!
这属于青龙工作中的重大失误,青龙心急如焚,心情更是坏到了极点。
“说,人都去哪里了!”
青龙的目光扫向那些下人,将那些人吓得面色如土,小便失禁。
“不知道,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爷前几天就走了,少爷和夫人他们昨天夜里也走了!”
“别杀我,我只是个丫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
他们说的不是假话,青龙也没指望能从这些下人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青龙转过身,对着自己的属下们,下达命令。
“查!”
“挖地三尺也得把于允忠找出来!”
“绝不能让他们给跑了!”
青龙身后的锦衣卫,当即领命。
“是,二爷!”
随后,三百名锦衣卫便在钱塘县城里,展开严密的搜查和调查。
很快,他们便从一个更夫的嘴里,得到了于氏夫人和少爷的马车,向南京城里行去的消息。
当天晚上,青龙率领三百锦衣卫,又快马加鞭地向南京城里奔去!
……
应天府。
南京港。
虽然自宣宗之后,大明朝廷就再也没有下过西洋,也未有过远航记录。
但东南沿海大大小小的港口,却依旧正常运转着。
其主要作用,就是服务于大明内部的海路运输。
像是用来修奉天三大殿的木料,就是通过这些港口,实现将物资从南方运往北方的。
此刻的南京港,格外的热闹,往来的力夫们,汗流浃背地将一箱一箱的货物,使劲地往船上搬。
往年这样热闹的场景,一般出现在六月份。
那时候真是人山人海,往来人货,络绎不绝。
而现在,因为于家提前启航的原因,提前两个月上演了这出繁忙的景象。
“都小心点,弄坏了一样东西,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唉!慢点慢点!这里面装的可是景德镇的瓷器,你敢打碎一个,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这个箱子抬高点,里面装的是苏州的刺绣,敢弄脏一点,我就抽了你的筋!”
“……”
于家的下人们,颐指气使地指挥着力夫们搬运货物,并不时出声辱骂和恐吓他们。
于允忠则是站在甲板上,安顿着自己的妻儿老小。
“老爷,怎么突然间这么匆忙地将人喊来,还要跟着这些下人们一起下海啊?”
“这船上又脏又臭的,是人呆的地方吗?”
衣着锦绣的于允忠夫人,于陈氏问道。
她看着周围往来的力夫,和简陋的环境,嫌弃地直皱眉。
于允忠烦躁地皱着眉头:“不要问那么多了,现在是非常时候,我们……”
于允忠正说着话,突然间岸上传来阵阵轰鸣的马蹄声。
随即,于家的老管家冲到船下,惊慌失措,满脸恐惧地对于允忠呐喊道:“不好了老爷!”
“锦衣卫!锦衣卫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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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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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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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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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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