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杏在一旁手拿一簇薄荷叶,瞧她眼神迷离,忙把叶子凑过去,急声道:
“小姐小姐,你又打盹了!”
“哦,清醒,不能犯困。”
蔺音心揉揉惺忪的双眼,打起精神翻过一页,嘴里读着纸上的字,没读两行,便又开始走神。
“小姐小姐,不能打盹!”
暖杏的叫喊再次把她拽回,倚月恰好进来,瞧见她二人这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姐,累就歇会儿吧,小小年纪背这么多之乎者也,奴婢瞧着都心疼。”
暖杏也将手里那簇薄荷叶扔下,道:
“就是,想睡就睡嘛,小姐,要不是你吩咐奴婢在旁监督,我一点都狠不下心来。”
蔺音心合上书页,拿起一旁梅干吃了一口,靠在椅背上道:
“算了,那就歇一会儿吧,反正也看不下去。”
她闭起双眼,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没有了刚才碎碎念的诗篇文章,脑海中立刻被另一件事填满——
父亲回来了。
不管是昨日蔺伯的话,还是今早学堂里几个小孩的议论,甚至回来路上街头百姓的闲聊。
都向蔺音心传达着这个消息。
沈明谦沈将军回来了。
蔺音心得知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想见他,也不是开心,而是忐忑,不知所措,甚至心脏都快要跳飞出去。
从前世阖家覆灭,到如今在蔺府生活,她几乎每晚,都会想起父亲。
在心里,她不知同他说过多少次话。遇到难事时与他说话,遇到好事时也默默讲给听。
可每一次,到最后,她都忍不住想要责问他,忍不住告诉他,在他身死之后,一家人受到了何等磨难。m.χIùmЬ.CǒM
前世数不清多少次,她都是哭着醒来,嘴里高声喊着“为什么”三个字,满腔血泪无处抒发。
而这一世,她得幸能再见到母亲,再见到兄长,心中的这片遗恨才消除了些,起码能暂得安眠,睡个踏实觉。
昨晚,她一夜未眠,翻来覆去想着父亲。
他尚健在?他还是那个皇帝欣赏的铁骑将军?他还是沈家的顶梁柱?
这些疑问在她心中一一得了肯定,她却像做梦一样,忍不住再次在心底问起。
问一遍,再问一遍。
“小姐,夫人唤你去前厅,老爷也在。”
张氏屋里的曹嬷嬷脚步轻快地笑着进来喊小姐,倚月暖杏急忙起身迎她:
“何事啊嬷嬷,进来坐会儿。”
“沈家将军来了,正和老爷在前厅呢,刚才聊起小姐去沈府习武,沈将军便问起小姐,老爷让我来请。”
“沈......将军问起我?他亲口说的吗?”
曹嬷嬷被问懵了,道:
“自然啊,老奴虽然没听到,但老爷是这么说的。哦对了,夫人也在,小姐不必紧张。”
曹嬷嬷看她这样子,以为是她因要去见外客而害怕,急忙安慰。
“稍等,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蔺音心脸上没什么表情,亦没回应她这句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向里屋走去。
曹嬷嬷奇怪地与倚月对视一眼。
小姐有什么心事?
倚月也觉她状态不对,猜不出原因,笑着与曹嬷嬷道:
“嬷嬷先行回去吧,我们小姐随后就到。”
正厅内,茶香悠然,沈明谦站于刚进门的茶桌旁,手正指着桌上铺展开的那片地形图上。
而蔺问渠在他旁边,急赤白脸的高声叫着,远看像是两人生了矛盾一般。
待蔺音心走近,才听出他口里喋喋直念叨的,是“好,妙”之类的鼓舞之言。
张氏许是插不进嘴,略显无聊地独自坐在靠里处端着茶盏看他二人。
蔺音心在院中,一眼便看到了沈明谦的背影。
气宇轩昂,脊梁笔直,身着朴质淡雅的藏蓝长衫,声音洪亮但不急,远远就能听到。
他在战场上虽纵横驰骋,可私下却总一副书生打扮,不知道的或许会以为他是翰林学士
蔺音心脚步不觉一滞,正走在她身后的倚月没来得及收住步伐,“砰”地撞到她后背上。
“怎么了小姐。”
蔺音心深吸一口气,极轻地说了句“没事”,迈步走进厅中。
“蔺家小女蔺音心见过沈将军。”
一进门她便屈身行礼,目光只触及到沈明谦的肩处,未对上他的面庞。
声音铿锵干脆,但尾声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音心,快快起来,好孩子,数月不见怎么生分了,还是称伯父就好啊,称伯父!”
蔺问渠在一旁喜笑颜开,适才的激动消了下来,温声道:
“她这是敬佩之意,我这女儿呀,得遇弟妹照顾,竟与武有缘呢。”
沈明谦笑着上前将她搀起,上下打量了一番,叹道:
“离家三月,只觉我家铭儿出门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可这心儿......”
他微微停顿,看了蔺问渠一眼,道:
“似乎变化不小。”
蔺音心抬眼看他,鬓间无白发,脸上亦无皱纹,双眼黑亮,笑起来敦厚中透着正直。
颇有大将之风。
这般年轻,这般有精气神的父亲,就连她记忆深处,都已寻不见他这般身影,而现在却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
眼泪在她眼眶打转,她鼻尖发酸,嗓子哽的发痛,说不上一句话。
她知道只要一张口,泪水便会止不住地奔涌而出。
沈明谦扭头避过她的目光,眼中略过一丝惊诧,却又止不住地回头再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蔺家小女眼底闪动着的微光,带着浓浓的悲切,竟不像是个小女孩所能流露出的情感。
反倒如同经历过惊涛骇浪的人。
蔺问渠收起地形图,并未在意自家女儿这如波涛般复杂的情绪,口中念道:
“好啦,道之,快坐会儿,自打进门后便拉着你站了这许久,是我之过!”
沈明谦笑道:“以往皆如此,我早习惯了,这不,进来后我便先坐在外侧,就是知道蔺大人早备好地形图了吧。”
二人朗声大笑,屋内气氛瞬间变得轻松洒脱。
张氏放下茶盏,缓缓起身向前,朝蔺音心招手道:
“心儿过来坐这里,别打扰你父亲与伯父的正事。”
“嫂夫人客气,哪有正事,不过是我与大人闲叙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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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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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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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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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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