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上手套直奔到陈忠对面,一把抓起好几种香料放在手心,挨个拿起来,又是端详又是品嗅:
“这个不是,这个也没有......”
随后他又拿起陈忠说的那块松木,仔细地用尖头小刀切下一角,磨成粉末。
“吴少卿,烦请取一碗水来。”
蔺音心眼疾手快,顺手倒了一杯水递到吴琼手边,嘴角扬起,冲他浅浅一笑。
成功迈出主动认识“神探少卿”的第一步!
吴琼看着眼前这位粉妆玉琢的小妹妹对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心中多少有些被可爱到。
不过这毕竟是首辅家千金,能给他这个楞头小子搭把手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他忙接过道了声谢谢。
常监理接过茶杯,将香粉一齐倒入其中。
霎时间齑粉漫开,在白水间绽出似烟花般绚丽的一片,渐渐地,香粉下沉,在杯底聚成一堆香屑。
“陈大人方才说这松木里加了梵宁香,梵宁香乃是花朵研磨而成,若在其中,自会浮到水面。”
他说罢,转向蔺音心道:“而蔺小姐说这松木里加的是铃兰。”
“铃兰香通常是萃取所得,其为汁液,若在其中,自不会显出,仍与松木一齐沉到水底。”
他拿起茶杯,一手执杯壁,一手托杯底,保证水不会晃动,然后端到蔺问渠面前:
“各位请看,这松木屑如今稳稳当当沉在水中,里面并无梵宁香。”
说着,他挪到脚步,走了一圈,让每个人不必起身就能看到这茶杯中的情况。
最后他放下茶杯,眼神斜睨着陈忠:
“至于陈大人说里面有甜香,那是因为铃兰与梵宁香的气味略有相似,且这香里加了迷迭香,几种香料混在一起,时间长了,味道自然相混。”
“也就不是那么容易分辨了。”
堂堂市舶司总署,却连验物这等大事都如此草率,真是让人大开眼界。xǐυmь.℃òm
“常监理实在博学多才,蔺某今日大开眼界!”
蔺问渠眉眼舒展开来,至此不再悬心。
“幸好有常监理与吴少卿在此,不然小女与江家小女可就要被拽进泥潭无法澄清了。”
陈忠自打看出这香并无破绽后就已慌了,但他无法再推倒自己的说辞,只能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不松口。
可大理寺可不是吃素的,常监理当场挑明验香之道,与蔺音心的说法完美契合。
而陈忠脸色早已煞白,此刻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更不清楚为什么如此板上钉钉的事会出了差错。
他紧紧咬着牙,想要再反驳几句,却也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有大理寺的人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常监理用最有力的方式回击了他。
蔺问渠默默看向蔺音心,微微冲她颔首,虽仍一脸严正,但眼神中闪烁着点点笑意。
转过头后,他立刻收回眼底那一抹笑,目光满是寒气。
表面看来,香囊一事就这样落定,蔺音心和江琦私带禁品的嫌疑也已洗清,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这样解决掉了。
但蔺问渠知道,两个女孩只是导火索,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市舶司与自己向来没有矛盾,陈忠没理由找蔺家的麻烦。
况且今日市舶司的人敢公然当街拦下蔺音心和江琦,就说明他们不怕他找上门来。
联想到陈忠在验香前那斩钉截铁的语气,他似乎确信两个香囊里有梵宁香。
倘若今天真的验出了禁品,他虽是首辅,可却理亏,就是拿到圣上面前申辩也无济于事。
看着白板上散乱的香料,蔺问渠的内心亦乱做一团。
他就好像突然被带到一处浓雾拂面的小路之上,虽尽力挥舞手臂驱散了眼前那片雾气,却仍旧脚底生疑,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他心头浮出的问题越来越多:
是谁给了陈忠勇气?让他可以毫不生畏,去阻拦蔺府的车马。
陈忠为何那么坚定的认为香囊里就有梵宁香,谁向他检举蔺音心私带禁品?
假如真的验出了梵宁香,他该如何处置?
自己家里是不是果真还有梵宁香,只是他不知道......
这事不只是查处一样禁品那么简单,其中一定还有其他端倪!
蔺问渠正待起身再问陈忠,贴身家仆突然来报:
“阁老,次辅杨大人来了。”
蔺问渠眉头一皱,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边杨修诚故意按计划稍迟些从家中出门,他就等着陈忠验出梵宁香后自己前来收尾。
此刻他三步并作两步迈进后堂,满是期待地走进来。
本以为第一眼看到的会是蔺问渠的愁眉苦脸,江佑飞的无奈叹息,还有陈忠的事成之喜。
可实际映入他眼帘的景象,却似乎完全出乎预料:
陈忠颓然地跪坐在地上,手有气无力地扶着地面,江佑飞怒目嗔视,喝骂之词脱口欲出。
至于蔺音心和江琦——
安然无事不说,两人各自手握着一块小香饼把玩,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正是梵宁香。
他脸上装出的担忧焦急瞬间定住,变成真实的不安。
今日杨南薇在学堂外的大街上亲眼看见蔺音心和江琦被市舶司的人带走时,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她并不清楚市舶司具体是掌管何事的部门,但见庄克茂对蔺音心并不客气,便已默认这是掌管刑司的人。
原来父亲让自己看的不只是一出好戏,还是一出大戏!
蔺音心被当街带走,那蔺家也定然出了事情,不然谁敢当街阻拦首辅家的车马!
她喜得赶紧往家里赶,蔺问渠下台,那下一个当首辅的不就是自己的父亲吗?
她越想越美,父亲升任,自己便是首辅家的千金。以前纵然身份地位已经很高了,可总是被蔺音心压着一头。
现在她总算是有了出头之日!
蔺音心此刻想必就要被押至狱中了。
虽然往常她看蔺音心不顺眼,不过明天她一定要去狱中带着好吃的探望她。
她要让人们知道首辅千金是很通情达理的。
这样一路想着,杨南薇不知不觉便回到了家中。
一下车,她就奔到父亲的书房里去找他:
“父亲,您昨天说的那出好戏我看到了!那蔺音心和江琦被当街带走,蔺家和江家应该是完了吧?”
“到时父亲就是首辅,我就是——唔唔”
她话还没说完,杨修诚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
“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蔺音心被带走了?”
杨南薇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杨修诚放开他的手。
然后才挣脱喘气道:
“是啊,被什么市舶司的人凶巴巴地带走了,车马都不让坐,这不是说明蔺家完了吗?父亲干嘛不让我往下说。”
杨修诚无奈地抚抚须发,道:
“傻女儿啊,你以为蔺家是那么容易扳倒的吗?就你今日看到的这一幕,还是为父煞费苦心才得以成功的。”
“把蔺音心带走只是个开始,我还要去市舶司烧一把火。你且等我回来再同你细说。”
杨南薇一听蔺家没什么大事,心中不免极为失望,将手中的帕子绞作一团。
合着她憧憬了一路的美好未来,全都是虚无的幻想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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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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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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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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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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