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正午。
天朗气清,碧草如茵,跨过了两座院落,便走上了曲曲绕绕的游廊。
谢园造景堪称是世家之首,园林韵味微妙,在其间走着,总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体感。
然阮凝玉此时无心欣赏这些景物。
她抬起眼睫。
余光里,眼前出现了一道月白色身影。
这个此时本应该在皇宫里面圣的男人,却忽然回到了府里,出现在泌芳堂上,还给她查出了陈世楼伪造书信的来源,将人捉拿到了府上。
虽然对谢凌憎恶,但她不能不否认,谢凌奇怪的好心真真实实地帮助了她。
明面上,她依然是他的表妹。
故此,阮凝玉咬唇,不一会便在身后垂目道。
“今日的事,多谢表哥了。”
“多谢表哥施以援手。”
男人只是嗯了一声。
阮凝玉松口气,他没有开口跟她说话,她反而不用调动全身感官紧张起来,满脑子琢磨字眼地同他对话。
须臾。
又不说话了。
一路沉默。
可阮凝玉的心却沉静不下来。
因为男人的清冷气息萦绕在她的身边。
她也不知今儿为何如此敏锐。
明明跟他有一两步的距离,但却觉得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
她脑海里又出现了前世那个位高权重的权臣。
一时间,仿佛有只手紧紧扼住她的心脏,只剩垂死挣扎的窒息感。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谢凌并不是回庭兰居。
相反,他而是走到了府门。
阮凝玉远远望去,便见谢府门口已准备了条千里驹。
谢凌走过去,衣摆翻飞,便轻捷地翻了上去,很快便纵马离开了,前往皇宫。
他驾驭得极快,不断夹紧马腹。
不一会,空旷的街巷,月白色的身影转瞬便不见了。
很快苍山负雪在身后赶紧驾马追了上去。
阮凝玉很快收回目光。
而她也是恰好要来府门这边。
她等待了一小会。
很快,就听不远处传来了胡搅蛮缠的尖锐声音。
“你们这些贱奴!放过我,我会自己走!”
阮凝玉她们回头,就见几个粗使婆子架着芸娘走过来。
有个婆子呸了芸娘一脸。
“我呸!谁瞧不出你是浪蹄子!方才还在夫人院里的时候眼珠子就一直往几位公子身上黏,就差扑上去扒公子们的衣裳了!”
“要是松开你,让你撒丫子跑了,你个贱货还不得爬上公子的床?!”
“一个村妇,还妄想觊觎谢家的公子?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说完,几个婆子就将这芸娘给轰出了谢府。
眼见谢府的大门合上了,芸娘嘴里还不停骂着恶毒的脏话,一边起身。
“世家公子又怎么样?!就没有我芸娘在床上在驾驭不了的男人!”
芸娘对着谢府啐了一声。
这才骂骂咧咧地往外面走,她闹了一个早晨,现在饿坏了,口袋里还有几个铜钱,她要去买个馒头吃。
就在这时,谢府高墙后的巷子里却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芸娘见竟然是前不久一块出现在泌芳堂的阮凝玉,气得身体都抖了,眼下见她身边只有两个身单力薄的小丫鬟,她扑过去,说不定还能刮花女人的脸。琇書網
“你个烂货!你毁了我的人生,我要撕烂你的脸!”
但很快,她却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表姑娘微笑,她明眸皓齿,此时眼里全是善解人意的光。
“芸娘,你误会了,我是来帮助你的。”
“陈世楼现在要入牢了,只剩下你跟澈儿两人孤儿寡母的,我也没了父母,在谢家寄人篱下,瞧着这么可爱的孩子之后便要受苦,我实在是不忍心……”
说着,在那用手绢擦去眼角的泪。
芸娘见她出于好心,于是半信半疑,“那你想怎么帮我?!”
阮凝玉睇眼,便让抱玉跟春绿将她扶了起来。
见芸娘因为在谢家受了磨折,阮凝玉还上前,用她那干净的手绢帮她擦去芸娘底下的灰尘印子。
见芸娘防备地盯着她,阮凝玉微笑。
“我知道你为了澈儿,将目光放在了谢家公子的床上,可你忘了,世家子弟大多心高气傲,你在他们面前发生了这档子事,他们不仅看不上你,还会对你避而远之。”
她的红唇色泽浓郁,带着蛊惑,美到极致。
“但谢府有一人……你可以放手一试。”
闻言,芸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都亮了,“谁?!”
阮凝玉弯唇,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谢家三房的老爷,谢诚宁。”
谢诚宁,便是何洛梅那位烂泥扶不上墙的丈夫。
谢家老爷?芸娘瞳孔微缩。
“我这舅父呢,最是好色,一月里时常宿在妾室里,每月只有初一十五会宿在妻子的院里,通房更是不计其数。”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助你成为谢三老爷的通房,澈儿好歹也不用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且,这可是谢家的老爷呀,身份高贵不必说了,更是家财万贯,你当了他的通房,哄哄他,他的银子不就往你那里流了……”
而且她这舅父,来者不拒,管她是不是乡野村妇呢,只要对方肯在床上对他使出浑身解数,就能将他迷得团团转。
她看上的,便是芸娘这样的本事。
说完,便见芸娘瞳孔紧缩,很快露出了里头贪婪的欲望。
阮凝玉继续用手绢帮她擦脸,待见露出灰尘底下芸娘娇软白净的肌肤时,她笑意更深了。
真是个美人胚子呢。
全当她这个外甥女孝敬舅父了。
……
送走芸娘,将她安排在一个附近的客栈后,阮凝玉便回了谢府。
想到今日的事实在艰险。
在海棠院的阮凝玉复盘了一下,便去把浇花的抱玉给叫了过来。
问她今日去求助的谁,二公子是不是她找来的。
阮凝玉第一时间想的是,抱玉只会去找谢易书。
不曾想,抱玉抱着花盆在光下眨了眨眼睛。
“不是的小姐,我找的人其实是大公子啦……”
阮凝玉正在窗前绣花,然后拿绣花针扎进自己的手指。
她蹙眉,回头,“你说什么?”
“今早我原本也是打算先去找二公子求救的,但想着大公子的院子更近,过去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大公子身边的苍山,我就一股脑把小姐去夫人院里,还有不对劲顾虑之处全都告诉了他。”
但很快她就听说谢凌早去坐马车出府,要去皇宫面圣了。
她就赶紧去找下一个人,去找二公子,没想到的二公子早就知情了,早已匆匆忙忙地去了泌芳堂。
更让抱玉没想到的是!
原本要进皇宫的男人,却半道返回!
阮凝玉听了,没说话,继续绣着她的花。
抱玉说的话,她不敢仔细在脑子过一遍,只是胡乱听着,便赶紧抛之脑后。
因为一旦脑里出现个“谢凌为了她专程回府”的认知后,她会吓到晚上睡不着觉。
这是个极其惊悚的事情,堪比那些恐怖话本!
阮凝玉赶紧让抱玉继续去院里浇花。
而她继续绣花。
她绣的是春日海棠,可听了抱玉的话后,却怎么也专注不了精神了。
海棠花也被她绣得丑丑的,针脚杂乱。
谢凌到底还是去了宫里。
直到傍晚,天边剩点晚霞余光,他的马车才停到谢家门口。
只不过叫阖府震动的是——
谢凌这回是跟个大家闺秀一起回来的。
是谢家的丫鬟亲眼见到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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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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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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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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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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