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心里大动。
自大元一统南北后,便取消了科举考试,这对于绝大多数的南方学子而言,意味着断绝了仕途的希望。
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娼、九儒、十丐,读书人不仅没有前途而且还被人歧视,只能转行他业。
于是,读书人越来越少,愿意教书能够教书的人也越来越欠缺。识文断字对于普通家庭而言,已经变成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没有文化,想入衙门当个最底层的吏员,都没资格!
若是能文能武,便可以安排进入军伍,说不定还能捞个统帅……
可是,不行啊!
这些人怎么可能在那些凶神恶煞手中,侥幸逃生?
“就你们几个,还想打赢那些海贼?”村长脸上终于恢复了淡然的神色。
甄鑫心里略略一松。
这老贼口气,总算有些松动了。
若他死活不上钩,还真的有些难办。杀他倒是容易,可是解决不了问题啊!
“能不能打得赢,那是我们的事。而且我现在可以给你另外一个承诺,无论结局如何,咱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我……”
“行,我知道!”甄鑫打断了村长试图的争辩,说道:“我知道,村长您是个明白人,咱也没必要绕圈子。我说过不会追究,就铁定不会让你以及你家人有任何的后患。更何况,以后苟氏全家,还需要仰仗村长庇佑,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你日子若是不好过,苟家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村长不自禁地挺了挺胸膛。
是啊,好歹自己还是一村之长!
“我可没办法帮你们与海贼为敌!”村长警惕地说道。
开玩笑,这家伙别以为自己是村长,就能拉出一票人马帮他们去厮杀。自己真有这种权力,早把苟氏一家碾成沫沫了。
甄鑫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不用你上马,也不用你召集人手。对付海贼的事,我们自己来。不过……”
村长眼中现出更加警惕的厉色。
“别紧张,我只是要求你,把海贼过来的时间,拖到五天之后。这对你来说,并不困难。理由吗,你可以说我们去县城了,五天后回来。这样海贼们过来,就可以将我等一网打尽。”
五天?还真不太困难。
村长沉吟道:“他们本来约定的时间就是三天之后,如果……”
“如果,我们没跑的话,是吧?”甄鑫哈哈而笑。
甄鑫是真的觉得很开心。
不仅仅是忽悠村长帮自己拖延五天时间,更重要的是,如此便能基本确定海贼来袭的时间。省得天天提心吊胆。
……
宜伦县正北方向,不到三十里的海上,有一座方圆五六里的小岛。
一到晚上,这座小岛上便有荧火闪烁,如同鬼火,因而被称为“鬼岛”。
岸边渔民,无人敢登临此岛。
却不是因为害怕鬼火,而是因为此岛上盘踞着一伙海贼。一伙自称“威波军”、杀人劫货从未眨眼的海贼。
午后,一只小船摇入鬼岛码头。
颇具规模的码头边上,停着一大一小两艘落帆的海船。
码头边上,杂乱地立着几座平房,房前屋后,几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或在浆洗衣物,或在平整菜地,或在挑水劈柴。
喧嚣热闹的屋内,酒香四溢之中,一群壮汉正吆三喝四的怒饮狂食。
主座上,威波军的三当家毛天丛翘着毛腿,心不在焉地与一根鸡腿较劲。
边上,一个手下正对着他口沫横飞地禀报着。
然而,三当家的心思,早已不在此处。
大当家与二当家,为了一个看似简单的任务,却已半个多月未见音讯。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显然,已经凶多吉少!
威波军首领三去其二,更是失了大半精锐。但是三当家却并不因此而焦虑。
在他看来,那俩虽然能打,可若是没有自己的各种操持与运作,威波军根本不可能在两年之内发展到如今地步。
这天下很乱,只凭着发达的四肢,根本就存活不下去。
没头脑的人,满世界都是,只要有手段,想招多少就有多少,人手短缺根本就不是问题。
现在的威波军,起码不会比两年前更糟!
没了那两个粗货,三当家觉得,自己反而可以放开手脚,开始早已规划好的宏图伟业。
争夺天下,那没必要,起码暂时不要好高骛远。但是截断两广南下的航道,当个逍遥的琼州王,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被卖掉的战船,菜帮的蔡老二,长着不对称眼的苟弟,以及那个姓甄的少年。
这些信息,让三当家有足够的信心,对小岛上发生的事情做出绝对准确的判断。
菜帮与姓苟的反水了,不仅坑了威波军与鲨帮,还把姓甄的傻小子拐出岛。
显然,那个岛上,还存在着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对这些人的报复,是必须的。而且,还有那近在眼前的三千两赏银。
只是让三当家有些不确定的是,这会不会是那座无名小岛上的某些人,抛出的一个诱饵?
若是处置不当,还真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自己一旦出事,那威波军可真就灰飞烟灭了!
陷阱吗?
三当家捏着鸡骨头,轻轻地敲着桌沿。
“你刚说,狮头村的村长建议我们延后几天再行动?”
“是,五天。”
“他们要去找帮手吗?”
“这个,应该不会吧?村长只是说姓甄的这两天不在,但是五天后肯定会回来的。”
三当家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再给他们几天时间,我倒想看看,他们到底能请来什么帮手!”
“咱们的帮手呢?”三当家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如果是五天时间的话,他们一定能到!”
帮手会来吗?
甄鑫并不知道。
可是,无论来或者不来,他都必须做好仅凭自己这些人便能打退来袭海贼的所有准备。
为此,甄鑫绞尽脑汁,将一切可利用的条件都计算到了极致。
没办法,力不如人,只能多费些自己的脑细胞。
从潮汐的时间,最高潮与最低潮位的落差,近岛海水的深度,暗流的分布,以及风向、风速包括天气的预判。每一个环节,甄鑫都尽可能的去了解并掌控。
好在苟顺几个,也算是在海上浸淫多年,他们虽然无法从这些细节之中找寻机会,但是可以提供相当完备的基础资料。
甄鑫所要做的,就是汇总、分析,然后挑选最有利于作战的地形与时间。
把准备的工作做到极致,其他的,只能交给老天爷了。
星光无月。
急风刮着海浪,如卷起轻舞的水袖,或轻或重,拍着脚下如狮子般的巨大礁石上,溅出丝丝的咸腥味。
这块距海岸不到十里的巨礁,并没有苟顺说的那么神奇。
不过,由于清奇的长相,使其无论在最高潮或是最低潮时,都有一大截岩礁露出于海面。这也使得狮子石不仅拥有天然的停靠码头,也成为这处海面最醒目的标志。
告诉往来的船只,这里不仅是伦江的入海口,逆流而上可直通宜伦县城,而且这附近遍布暗礁,稍不注意便可能船毁人亡。
这也使得想进入伦江的船只,大多会选择在此略作停靠歇息。
斜靠在礁石的甄鑫,从身下掐起一根石莼,放入口中轻轻咀嚼,苦涩之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片刻之后,一丝的甘甜如羞涩的小姑娘般开始在舌尖跳跃而出,让舌头忍不住的去继续舔弄。
这玩意能吃,不过得先焯水。
甄鑫吐出嘴里的渣滓,独自挠头。
这一仗,不好打啊!
两天前回来的陈开,虽然顺利地联络到了零丁军的人,但是对方既没有表示协助参战,也没有明确拒绝。显然,是存着观望的心态,希望让自己这一方消耗掉威波军大半实力之后,他们再来捡个现成的便宜。m.xiumb.com
高估这些文粉了!
一点都不知道念些故国情谊!
如今自己这边,有徐夫人、阿黎、小六、陈开、苟顺与自己,算上苟顺那个大儿子,也不过六个半的战力。
即使是平均以一敌三来算,最多能打得过二十个海贼。
若是来了三十人,可望持平。来了五十人,就得准备跑路了。
当然,打仗是不能只计算人数,还得有其他决定胜负的因素。
天时,地利,人和,能想到的条件已经全部备上了,还有什么是可以利用却被自己忽视的?
“有船来了!”半身埋在水里的苟顺突然叫道。
甄鑫腾地站起身,放眼望去,却只有点点星光之下,一片不太平静的海面。
视线所及,不过数十米远,在此距离之内,啥都没有。
“你看见了?”甄鑫疑惑地问道。
“没有啊!”
“没有你吼个甚?”甄鑫没好气地骂道。
“我,我摸到了……”
摸到了?
甄鑫想吐个槽,却不知该从何吐起。
见甄鑫不信,苟顺有些急了,“甄,真的,我真的摸到了……这水流已经明显不一样,肯定有大船向这边行来,距离不过一里,真的甄公子……”
边上又响起墨猴吱吱呀呀地急叫声。
“确实有船只过来,墨墨感觉到了。”阿黎轻轻地说道。
来的是威波军,还是零丁军?
甄鑫无法做出判断,沉声令道:“全员戒备!”
“你对我,都没对那破猴好……”苟顺幽怨地看着甄鑫。
甄鑫轻轻地打了个哆嗦,横跨一步,拉开与苟顺的距离,喝道:“快点,别啰嗦!”
说着,抓着一个细长竹筒,率先潜入水中。
“扑嗵嗵”的声响之后,其他人或跳入海里,或隐身于礁石之后。
只留墨猴孤独地站在礁石上,束着的两只前爪上,紧紧抓着一只小鱼干,略显张惶地看着消失在眼中的阿黎。
甄鑫一手挂住水下的岩壁,一手扶着竹筒。一边吞吐着竹筒里的空气,一边仰头查看。
然而,什么都看不见。
海水如一片宽广的黑幕盖在头上,完完全全地蒙住了自己的视觉与听觉。
海水一直在流动。
可是甄鑫却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因为有船只过来,搅动了礁石周边的海水。或者只是因为,海水自己想动?
海水并不深,水压也并不大,可是甄鑫却觉得自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漩涡之中。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总想把他的身子拉进更深的海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身影轻巧地入水,是最后留守在礁上的陈开。
陈开对着甄鑫打了个手势。
甄鑫晃了晃脑袋,努力地让自己从恍惚之中挣脱出来。
来的,并非是零丁军。
一艘尖底大船缓缓地停在头顶,一根粗大的铁链拴着锚石沉入海底。
一块栈板被勉强地搭在船与岩礁之间,有海贼开始嘻嘻哈哈地从栈板上跳上礁石。
甄鑫将竹筒打横,借着些许的浮力,放平身子,缓缓地飘向水面。
一旁的苟顺嘴上咬着一把柴刀,双手扯住铁链,蹭蹭地往上爬,百忙之中回过头,向甄鑫露出一往无前的笑。
今天的苟顺,一改往日遇事则缩的风格,表现得相当兴奋。
他这是准备顺着铁链率先翻上船去,以抢个首功。哪怕不能杀敌,也可以率先探知船上的敌情。
这些日子,苟顺过得相当煎熬。
以前虽然穷困,或偷或摸,或草根或树皮,每日里都在为生计而奔波,让他连发愁的时间都没有。
自甄公子来后,一大家子的饭食倒是不愁了,可是随之而来的压力,却让他日日夜夜的惶恐不安。
自己,连累到甄公子了!
或者说,自己这一大家子的拖累,让甄公子不得不直接面对来自威波军的巨大威胁。
这场仗,胜率很低!
按照苟顺的脾气,他早就开溜了。哪怕是带着二十多个拖油瓶,去当流民、去当乞丐,也得逃离此地。
但是,这一次,不行了!
不仅不能混水摸鱼,还必须得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如此,才有可能对得起甄公子对自己的信任,才有可能在接下去的日子里,紧紧抱住这根大腿。
而且,还必须让这根大腿感觉到自己的作用,否则迟早得被大腿踹得远远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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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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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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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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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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