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徐夫人弯起的唇角,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一只手拽紧满脸着怒意的丁铁匠。
俞婆婆已经遁走,身侧还站着神色坚定的阿黎。
已有二三十个村民聚集而来,围在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略显尴尬的甄鑫。
还好,有阿黎在……
徐夫人突然出声:“阿黎,到这边来。”
阿黎闻言,略一犹豫,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站在徐夫人另一侧。
不悲不忿。
有意思!
甄鑫突然之间,很想大笑一声。
岛上他认识的人,除了卢岛主之外,都在这了。
战力最强悍的丁铁匠,却挡不住颤微微的俞婆婆一爪;貌似嚣张的俞婆婆,却被曾夫子一言喝退。
卢岛主不在,岛上隐然以曾夫子这个唯一的读书人为尊,可是他却会听从小六的意见。
而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黎,却对徐夫人的命令生不出任何抵抗的意图。
甄鑫真没想过,一个小破岛之上,就这么些人,彼此之间的关系,竟然复杂如斯。
自己表面上被尊为“公子”,可是却没人把自己当回事。Χiυmъ.cοΜ
对自己最好的俞婆婆,她的好也依然有个限度。
和自己应该最亲的阿黎,她更多的是在承担某种责任,却从未把自己当作亲人看待。
这是卢岛主为了掌控这个小岛,所布置下的手段吗?
甄鑫长吸了口气,抖了抖衣裳,对着曾夫子恭身一礼。
曾夫子矜持地将目光从甄鑫身上抬起,仰头望天。
小六右手拿戒尺敲着自己的左掌,嘿嘿笑道:“认错是必须的,但责罚也不能免。放心,我不会太用劲,公子态度再好些,我可以帮公子跟先生求求情,减免一二。”
“一边去!”甄鑫不耐烦地喝斥道。
小六怔住,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甄鑫。
这位一向逆来顺受、不哼不哈的公子,今日是吃了什么药,竟然胆子变粗了?
“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甄鑫冷然说道。
小六又是一怔,我是什么身份?
“好听点,叫你伴读,或是书僮;难听点,就是一个奴才!”
这话是够难听的!
小六脸皮涨得通红,偏偏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言辞。
“主人受难,你一个奴才不舍身为主也就罢了,还以欺负主人为乐!说你一句‘欺师灭主’,有错吗?”
“确实不该啊……”有村民窃窃私语着。
“可是小六又不奴才!”
“书僮,跟奴才有区别吗?”
已有村民搬来几把条凳,或坐或蹲着,如同看戏。
“我,我是在帮先生责罚你……”小六梗着脖子道:“又不是我在欺负你……”
“给老子滚开!”甄鑫猛然一吼,中气十足。
怒气席卷小六,让他心神莫明一颤,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观众们大多半哈着嘴,呆呆地看着甄鑫。
只有徐夫人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甄鑫以手触额,俯首加敬,对着曾夫子恭声说道:“先生,这是弟子最后一次称你为先生了……”
“你,你说什么?”曾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甄鑫。
甄鑫站直身子,淡然说道:“小子愚钝,不足以让先生继续费心教导。自今日起,我不再是先生的弟子!”
“他说什么?”
“这小子要叛出师门?”
“这还得了?反了他啊?”
四周哗然一片。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以为,你是谁?”小六终于攒出一股劲,戒尺直指甄鑫。
“你又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当然知……”
“不,你不知道!”甄鑫斩钉截铁地说道:“正如日出必有日落,你不会知道日出之前,太阳会在哪里。你更不可能知道,你来到这世间之前,自己会是个什么东西!”
“我,我不是个东……”小六挣扎着反驳,却又不得不急急地刹住车。
甄鑫呵呵一笑,“你不知道自己是六道轮回中的人还是畜牲;你不知道自己是父母的精血还是唾液;你不知道自己是石榴花味道的蛋白质,还是源于高频振动之下,脱氧核糖在碰撞后出现的偶然性残留!”
“你,到底在说什么……”小六哆嗦着垂下戒尺,呻吟道:“简直,简直就是在胡言乱语……”
甄鑫不再搭理小六,对着曾夫子说道:“先生曾教过我: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如今先生既无法传道于我,所授之课与我无助,更不能为我解疑释惑。如此,师者自然不再为师;弟子也不会再为弟子!”
“这就是你偷懒耍滑,不求上进的理由?”曾夫子冷然说道。
“我看他是皮痒了!”一个肥硕大娘撸着袖子骂道。
“就是,就是,敢顶撞曾夫子,多揍两顿就好了。”
甄鑫没去理会观众们的喧哗,看着曾夫子说道:“且不说你每天怎么教我,到底往我脑子里塞了些什么毫无用处的文章。我今日斗胆请教先生两个问题,你若回答得出来,我向你磕头请罪,任你处置。你若回答不出,从此之后,你我再无师徒关系,如何?”
曾夫子哧笑,轻捋胡须,神色淡然地说道:“就凭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儿,在此布鼓雷门,惹人发笑!也罢,我给你这个机会,免得责罚你时心口不服。”
“好,夫子请听好。”
曾夫子背着双手,斜眼望天。
“为什么月亮会有阴晴圆缺?”
“因为……”曾夫子嘴巴是张开了,舌头却打了个结。
“为什么有时候白天会看到月亮,有时候晚上却见不着?”
白天也能看得到月亮?
很多观众都茫然地看着天空,满脸疑惑。
曾夫子知道确实如此,但是为什么呢?他不由地皱起眉头。
可是未等他深思,甄鑫的问题又一个接一个地抛了出来。
“为什么水会从高处往低处流?”
“为什么树叶会从树上飘落,树枝却是从树上直接掉下来?”
“为什么鸟有翅膀可以飞,鸡鸭有翅膀却飞不起来?”
“为什么盐能在水里溶化,米却不能?”
“为什么木头可以浮在水上,铁块却是不行?”
“好了,先这些问题吧。”甄鑫温和地说道:“夫子随意挑选,只要能答出两个,我立即向你请罪!
小六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成了一片浆糊,这些问题别说他答不出来,连听都没听过。
可是,这些不都是常理吗?为什么会成为问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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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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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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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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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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