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店子,其实只是把客堂间隔出一小块,然后在总弄沿街的墙壁上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摆一张长宽合适的桌子,放满零食、摔炮、玩具还有部电话机,这就成了店铺的门面了。
至于经营范围,那可就精彩了,首当其冲肯定是各种零嘴,像咪咪虾条、麦丽素、无花果、小浣熊干脆面等都是弄堂孩童们的最爱。
男人们则会经常来找一些五金配件,小到一个螺帽垫片,大到水龙头、门把手,哪怕是半夜急需一个灯泡,老板都能从被窝里钻出来麻溜地给递到手里。
对于女士们而言,杂货店同样不可或缺,什么肥皂、草纸、火柴、毛巾、牙膏、十滴水、仁丹、雪花膏、哈利油、针头线脑等等生活用品应有尽有,根本就不用跑到弄堂外的街上去买,直接出门走两步就能解决。
早几年的时候这间店只有申婆婆一个人在管,现在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利索,就把外面打工的儿子叫回来帮忙,而婆婆则是专心负责在门口制作油炸的小吃来贩卖。
其中销路最好的是小肉串、炸馄饨皮和油墩子,尤其是这个油墩子,已经彻底了俘虏了周清茹的川渝胃,几乎每隔几天都会在放学后约上萍萍,来买上两个尝尝。
“婆婆,来四个油墩子,在这里吃,待会我还要打个电话,长途的,一共多少钱?”
周清茹熟门熟路,活泼开朗的她也很受申婆婆的喜欢,每次只要她和萍萍两个人来,婆婆从不会拿锅旁沥油架上早早炸好的那几只,而是全部当场现做。
“四个油墩子一共四块钱,电话么囡囡侬自己打,不收你钱了。”
申婆婆笑嘻嘻地开始忙活,做油墩子的装备十分简单,一个煤球炉子,一只铁锅,两个面盆。
一只面盆里面盛着刨得很细很细的白萝卜丝,上面撒有星星点点的葱花和细盐;另外一只面盆则是满满的白色面糊,是用面糊和水以一定的比例搅拌而成。
等油锅冒起小泡,申婆婆就会把长柄勺子放到锅里先浸一下,然后用调羹舀一勺半的面糊均匀摊在勺子底部,夹上几筷子的萝卜丝铺好,再浇上一层面糊,而后直接放进油锅炸制。
随着“嗤”的一声,油墩子快速结皮、变色,自行脱模,然后浮在油锅里上下翻腾。
用不了多久,这件黄灿灿、香碰碰的美味小吃就汆好了,婆婆会用提前裁剪好的褐色油纸将其包住,然后嘱咐周清茹她们慢慢吃。
刚出锅的油墩子边缘呈现锯齿状的花边,入口更是软糯香甜、酥脆过瘾。
萍萍心急,每次都会被烫得龇牙咧嘴,只得对着咬了一口的油墩子不断吹气,待其略微冷却,便三下五除二塞进肚子。
“你家里不是有电话吗?怎么今天跑到婆婆这里来打?不怕给别人听见你们说的小情话啊?”
趁着第二只油墩子还没出锅的功夫,萍萍又开始关心起了自己闺蜜的感情生活,自从上次帮周清茹拒绝了九班大帅哥之后,她就对杨守安这个“胜利者”充满了好奇,每次都会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些细节。
“哎呀,别提了,家里电话机坏掉了,早上我还看到婶婶揪着叔叔的耳朵,怪他天天拖着没去电话公司报修呢。”
周清茹一边应付着萍萍的“盘问”,一边拎起了桌上电话机的话筒。
原本元旦后的第二天她是计划要主动给杨守安打电话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提前打了过来,两个人都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彼此的声音了,这一敞开心扉,愣是聊了足足两个小时,若不是最后都顾忌着高昂的长途电话费,恐怕就算一天一夜也还有说不完的话。
自此之后,电话就成为了他们除了书信外的第二种联系方式,杨守安用的是制衣厂的电话,厂子基本上是二十四小时运作,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能自己接听,就算是下班了回屋休息,其实也就在楼上,随便谁喊一嗓子就能叫到。
相比而言周清茹这边就稍微麻烦一点,电话虽然是家里的,但白天她要上学,叔叔和婶婶也在书报亭忙碌,如果是太晚的夜里打电话又会影响楼里邻居的休息,所以她基本都把通电话的时间约在傍晚五六点的样子。
“嘟……嘟……嘟,喂,您好,我想找下杨守安……”
接电话的是制衣厂的张叔,他已经对周清茹这清脆好听的声音非常熟悉了,直接拉开身边的玻璃窗,对着在车位上操作着缝纫机的杨守安喊道:“靓仔,你女朋友嘅电话。”
杨守安老脸一红,在车间其他女工的起哄声中快步走进了张叔的办公室,这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则是自觉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耳旁轻声说:“给你半个小时休息,我去外面抽根烟,放心,这房间隔音不错的。”xǐυmь.℃òm
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其实都怪杨守安自己,他那次在慕慧娴的花店喝醉了酒,一边拉着老雷和张叔划拳,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对大山和周清茹的思念。
没想到这两人岁数不小了,却还是那么喜欢传八卦,第二天整个制衣厂都知道了他杨守安在上海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加之这段时间经常有年轻女声打电话打过来,直接就坐实了这段“恋情”。
杨守安“百口莫辩”,当然他心里也并一定真的想辩解什么,十九岁的年纪,纵使对爱情懵懵懂懂,也不会抗拒这甜蜜的“误会”,更何况周清茹本就是他喜欢的人,只是这么多年从未和旁人说过罢了。
“喂,清茹,你放学啦?哈哈,怎么说话嘟嘟囔囔的,哦哦,在吃油墩子啊,萍萍也在?她没继续给你介绍什么其他班的大帅哥啊?”
杨守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每次只要是和周清茹打电话,他都会感觉格外放松,这和下班后躺在床上还不一样,是那种从内心深处涌现的平静感,哪怕只是彼此分享一些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身体上的劳累烟消云散。
“清茹,春节之后我们去上海看看你吧,这都快三年没见了,阿四这家伙老说有点想你呢,到时候我给你带点广州的荔枝蜜,你肯定喜欢,对了对了,我也要尝尝你说的油墩子,看看到底是个怎么好吃法。”
眼看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临近尾声,杨守安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了口,前两年混得太差,自尊心实在不允许他跑到上海去见周清茹,现在虽然没有实现当初离开云阳村时候的豪言壮语,但至少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也交到了一些真正的朋友,生活算是逐步踏上了正轨。
所以当思念再次汹涌袭来,杨守安决定把“当下的自己”重新放到周清茹的面前,至于到时候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没想过,也没那么重要。
毕竟当年峡江边的女孩男孩都已经长大了,并且在奔涌的时代洪流中渐渐站稳了脚跟,若是记忆中的蝉鸣依旧,那重逢之时,必会向彼此露出最动人的笑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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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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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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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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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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