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冷寒,姜媚浑身的血液早已凝结成冰。
她想过可能会被抓到,但她没想过会被裴景川亲手抓到。
瀚京和应县相距这么远,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跑了个来回,连年都没在家里过。
她不敢想他的怒火会有多可怖。
一个姿势站久了,姜媚的腿有些受不住,她刚想换个姿势,商队的领队走出来,大声叫她:“洗把脸快过来吃饭,你不是急着要走吗?”
这话一出,姜媚感觉檐下裴景川的身影更冷了。
她咽了咽口水,回头冲领队说:“我不走了,你们走吧。”
“不是说好了一起吗,怎么又不走了,你耍我们玩儿呢?”
出来跑商队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领队听到姜媚出尔反尔,语气沉下来,面色不善的走到姜媚面前。
他伸手就要把姜媚拎起来,余光突然瞥见旁边檐下走出来一个人。
天才蒙蒙亮,晨雾渐起,那人没有出声,脚步声也轻,厨房里丁零当啷忙得热火朝天,按理他是不会注意到檐下有人的,可那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他想忽略都难。
“什么人?”
领队收回手,满脸警惕,裴景川走到姜媚身旁,问:“多少钱一个人?”
裴景川的语气淡淡,脸色还有些苍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却莫名叫人不敢直视。
领队不敢轻举妄动,竖起食指说:“一千文,只到晋州。”
“好。”
裴景川爽快应下,而后看向姜媚。
那目光寒森森的,剜得姜媚皮肉生疼。
姜媚本以为裴景川怒不可遏,能给自己一个痛快,没想到他不疾不徐,要将她凌迟。
姜媚迟迟没有掏钱,领队不满地瞪着她:“到底走不走,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姜媚额头冒出汗来,裴景川就在旁边看着。
如同猎人,看着掉进陷阱的猎物痛苦挣扎。
僵持片刻,姜媚还是把钱给了领队。
商队的人全都起了,热热闹闹的吃着早饭,姜媚帮裴景川领了一碗白粥和两个馒头。
裴景川也不嫌弃,拿起馒头大口大口地吃,见姜媚杵在旁边一动不动,幽幽地问:“怎么不吃东西,看到我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姜媚感觉自己怕得胃都有些痉挛。
她连忙又去领了粥和馒头,闷头吃起来。
吃过饭,商队清点好货物和人员便冒着晨雾出发。
姜媚和裴景川是临时加入的,只在最后一辆装香料的马车上得了个位置。
位置本就不大,多了个裴景川,就更窄了,姜媚努力地把自己缩在一起,半边身子还是不可避免的和裴景川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寒风凛冽,姜媚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火堆上炙烤的鱼。
出了城,马车开始颠簸,姜媚被摔断的那条腿尖锐地疼起来,她咬着牙极力忍耐,脸色却一点点泛白,失了血色。
裴景川就坐在旁边,自然把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大冷的天,她额头的汗却越来越多,脸也越来越白,明明疼的都要晕过去了,却死死地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就是这样决绝地要远离他。
哪怕差点儿死掉,哪怕摔断了腿,也绝不回头。
真是顽强呢。
怒意在胸口灼烧,像十恶不赦地魔头蛊惑着他撕碎过去多年所学的圣贤之道和裴家家风,把眼前的女子狠狠折磨,要她后悔叛逃,要她痛哭流涕、求他怜惜。
要她再也离不开他。
无数暗黑的念头叫嚣着闪过,裴景川的眸子一沉再沉,映不出一丝亮光。
良久,他终于开口:“钱从哪儿来的?”
姜媚已疼得脑子发晕,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逃跑的钱是哪儿来的。
这个时候撒谎已经没有意义,姜媚如实回答:“就是从李氏那里拿回来的一百两,我当着橘叶的面埋进祁州的院子里,临走前又偷偷挖了出来。”
那个时候她装醉痛哭,就是为了惹他心疼,把那一百两银子留着逃跑用。
他有所怀疑,却还是心疼了。
裴景川咬了咬牙,问:“还剩多少?”
“还有九十两整的银票,剩下十两被我换成碎银,这些日子花了一两多。”
这些是她以后安身立命之本,她是想省着花的,可王氏的出现让她措手不及,为了能安全离开,这几天她没敢省,拿一千文给商队更是花了重金。
呼呼的风声吹散晨雾,没什么温度的晨光洒了下来,裴景川睨着姜媚,冷冷命令:“给我。”
姜媚把放在表层的碎银给了裴景川,小声说:“银票都被我缝在里面的衣服上了,能不能晚点儿再给?”
商队都是男人,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拿?xiumb.com
姜媚的语气都是哀求,裴景川并不接话,只冷着脸看着她,态度强硬。
她一再逃跑,已彻底惹恼了他,他当然不会再施舍半分怜惜给她。
姜媚没办法,只能抬手解开袄子上的盘扣,从中衣里取出一张十两的银票给裴景川。
她相当谨慎,怕银票会被打湿,还用油纸包了两层。
虽未贴身存放,银票仍沾染了她的体温。
裴景川面无表情地捻了捻,目光落在她那件中衣上:“我的衣裳?”
姜媚喉咙发紧,没想到裴景川竟然认出来了。
她里面穿的,的确是做给裴景川的衣裳。
藏青色的料子,祁州成衣铺买的,逗留云州那些时日,在魏嬷嬷的指点下做出来的。
为了逃跑,离开应县时,她偷偷穿在里面,那夜惊马跑进山林,她脱下自己的衣服伪造被野兽分尸的痕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逃跑的。
因是做给裴景川的,魏嬷嬷让她用的最好的动物皮毛填充,若非如此,她可能已经冻死在山林里了。
姜媚心跳如雷,不敢应声,裴景川却已明白她的算计,气得笑出了声:“是我小看你了,你还真是步步为营,算无遗漏啊。”
甜言蜜语是假的,连这身衣裳她都是做来给她自己的。
“对不起,我……”
姜媚弱弱赔罪,下一刻被裴景川打断:“脱下来!”
晨光下,裴景川眉眼森寒,如同修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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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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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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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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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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