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萧然挣扎了下手臂,却没能挣脱,他看了眼二哥,却看到那眸子下极致的悲伤,他心中震动,稍稍清醒了几分。
再看到身下气息衰微浑身鲜血的李天罡,他怔怔地出神,最终却是颓然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知道,大哥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年镇守殁河,多次尝试通关都失败,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希望将大哥接引回家吗?
但如今,都回不去了……
“啊啊!!”
李萧然仰天怒啸,血泪流淌。
李牧休没说话,只是如石头般默默站着,关外的风卷来,掠过三人身上,又轻飘飘地飞走。
许久,许久…
李牧休看着依然躺在深坑中,脸上满是血水的李天罡,道:“你就打算在这躺一辈子么,没死的话就站起来。”
李天罡身体微颤,却是慢慢地坐了起来,抹去了脸上的血和泪。
他看着旁边如石头般颓然跌坐的李萧然,还有已经面无表情的李牧休,他悲从心中来,但他忍住了,他知道自己还是李家真龙。
既然是真龙就必须撑起来,所有人都能倒下,唯有真龙不能倒下,这就是真龙需要背负的责任。
“我要去找昊儿。”
李天罡从地上爬起,刚站起便摇摇欲坠了一下,险些没站稳,但很快他便运转真力,修复身体。
他深吸了口气,咬着牙道:“我一定会将昊儿带回来,然后将真龙传承给他,父亲想看的盛世,我李天罡无能,只怕无法完成父亲夙愿,只能交给昊儿了。”
李萧然颓然麻木地看着远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像是浑然没听见。
李牧休面无表情,道:“现在老四出来,是反攻境外殁河妖魔的好时机,你不打算去坐镇么?”
李天罡看向他,从这位二叔毫无变化的眼眸中,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他嘲弄地笑了笑,道:
“也不差我一个,有五哥在那里坐镇,还有两位皇子,暗处还有你……父亲说的对,当初我能为青青破例失法,如今为了昊儿,我也能办到!”
“我是他爹,为他破法一次又如何?”
李牧休的眼神慢慢转动,盯着他,眼底渐渐有冷意泛起:“若你当初就能有这样的想法,何至于今日?”
李天罡心中抽痛,低声道:“二叔,是我先前独断莽撞,伤了昊儿的心,也伤了您的心,请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李牧休看着他此刻态度卑微的模样,先前情绪收敛到毫无情感的眼眸中,此刻反倒是露出阵阵悲伤痛苦:
“你爹死在这里了,你能弥补吗?”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李天罡心中狠狠一震,如重锤敲打,浑身血液都似乎凝固。
英魂消亡,如同魂飞魄散,如何弥补?
他知道李牧休这话的意思,人死无法弥补,那心死呢,又如何能弥补?
一想到此处,他的身体便颤抖起来,在燕北征战十几年,他都未曾胆怯,但此刻却有种害怕和恐惧的感觉。
难道说,他造成的过失,已经无法弥补?
“不会的,昊儿是我儿子,虽然我打了他,但爹也打过我,我何曾怨恨过爹,我们是父子啊,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李天罡呢喃道。
“大哥打你,是爱你,是你犯错了,是对你寄予厚望,偶尔打你,罚你,也会让其他兄弟偷偷去关心你。”
李牧休眼眸中的悲伤难以掩盖:“可昊儿呢,他被人毒害,是他犯错的吗?你真正关心过他吗,了解过他吗?他喜欢吃什么菜,喜欢去城里的哪条街游玩,你知道吗?”
“你只想让他背负起李家,你自己难道不清楚,这是多么沉重的担子?当初你父亲抉择,将小九定为真龙时,你可知道他背后有多么无奈,多么为小九心痛,他可是好几个月都没睡安稳的!!”
李天罡怔住,父亲……为九弟继承真龙而难过吗?
“你若对昊儿有真情,昊儿又何至于离开,那孩子可是一点点恩情,都会记在心上的!”
“他早已看透你了,那孩子远比你想象的聪明,你将他当做孩子看待,殊不知昊儿远超其他孩子优秀,我待他亦如老友般相处,你又怎能如此轻视他,如此偏执地对待他!”
听到李牧休这悲愤的话,李天罡心中颤抖,越来越有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是恐惧的大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若是先前,他可能会觉得是李牧休偏袒那孩子,但如今经历种种,拯救凉州,昊天战旗到处飘扬,从那些妖魔口中得知那少年的威名,早已不逊色他们这些驰骋多年的大将,甚至更胜过!
十五岁,已经能达到这种程度,甚至连他最自豪的九弟,都被李昊的天资完全盖压。
如今,连早已战亡的父亲都对那孩子如此青睐,甚至不惜将力量传承给他,都要让他将李昊追回,这让他陡然间清醒过来,原本遮蔽在眼前的那层偏见,被那一巴掌给撕扯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他错了。
他太过执着提升那孩子的实力,却忽略了那孩子的感受。
“我,我要去找回他……”
李天罡攥紧了拳头,眼眶有些微微泛红:“他会原谅我的,我们毕竟是父子,他不会一直记仇的……”
“若真能记仇,也许还能挽回,就怕那孩子,甚至都不记恨你了。”
李牧休眼中悲伤,道:“你一直没有将他离家出走真正当回事,但你可知道,他在那院子里独自等了你十四年,他等来了什么?他踏出李家,又遭遇了多少的凶险,是否险些身死,这些你我都不知道。”
“但他一年就能达到这种修为,没有生死间的恐惧和逼迫,又怎么能如此急速蜕变?”
“你当生死如儿戏吗?”
“你难道不能想象面临生死时,心情该何等绝望和愤怒吗,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明白,你早已真正失去他了!”
轰地一声,李天罡脑子如五雷轰顶般,呆愣在当场,他已经真正失去那个孩子了?
他瞳孔微微收缩,呼吸都似停歇,猛地大叫道:“不,不可能,他不可能会真的离开的,我一定能将他带回来!”
说话间,便朝外面大步走去。
但李牧休却踏步挡在了他面前。
“怎么带,靠蛮力吗?”
李牧休死死盯着他:“先前大哥的英魂还在,我才没有说这些,我不想让他临走的最后一刻,都是绝望的,但我知道那孩子的脾气性子,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会的!”
李天罡向他怒吼,双目发红,有血水滚落出来:“我们是父子!”
“父子?你们父子恩情浅薄,十几年初见,早已被你那一巴掌打散了!”
“你可知道昊儿为什么等你回来,才对那毒妇发难,那是因为,他觉得你至少是站在他这边的,因为你在他儿时为他舍身脱军斩大妖,给他溶血筑基,这份恩情他记在了心里!”
“尽管你们的家书很少,你们的距离很远,但那一点点温情,却让昊儿支撑到现在。”
“可是,被你一巴掌打没了!”
李牧休悲伤地道:“在看到昊儿将妖王宝血送回神将府时,我就知道,你们再无情分了,吴儿,也再回不来了...”
李大罡呆呆地站看,如冷水浇头,浑身都冰凉。
他们父子间,除血脉外,原来,就只有那一点斩妖送血的恩情吗?
他的身体摇晃,有种站不稳的感觉。
他看向李牧休,眼中露出悲伤和绝望:“二叔,那我该怎么做,你也不想看到昊儿真正离开吧,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原谅?”
李牧休看着他眼中的心慌模样,若是以前,他心中还会有怒气翻涌,想要借此狠狠讽刺,但如今,却是有种心如死灰般的落寞。
“这世上最伤人的事,不是办不到。”
“而是明明能办到,却偏偏不愿办到。”
“以你的洞察力,以你的智慧,明明能够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但你的偏见,你对昊儿的薄情,让你自以为是选择了最顺手的方式,用军训来调教自己的孩子...
“这才是最伤人的。”
“二叔,别说了,我知道错了,你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带回他?"李天罡痛苦地道。
李牧休脸色沉默。
他说了这么多,又何尝不是心底还抱有一丝极微小的希望,希望能借此骂醒李天罡,让他真正醒悟,这样的话,还能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将李昊带回来。
“也许,就像你父亲说的,只有你真正去跟他道歉,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吧。”
李牧休轻声呢喃道。wWW.ΧìǔΜЬ.CǒΜ
他深吸了口气,看着一脸悲痛懊悔的李天罡,道:“但你能不能做到,就很难说了,昊儿能否原谅,我也不知道,毕竟你伤他太深了……”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到昊儿,不管发生什么,哪怕他再次对我拔剑相向,我也任他挥砍,只要他愿意回来!”
李天罡猛地说道。
李牧休见他有如此决心,微微沉默了下,心中只有一丝微弱的期望,但更多的却是遗憾。
若早能如此,哪有今日?
大哥也就能够回家去看一眼了……
他心中悲凉,没有再说话的兴致了。
李天罡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旁边神色木然,毫无反应的四叔李萧然,他心中悲凉,想到父亲临死前的话,他决不能让父亲死不瞑目!
“爹,孩儿一定会去带回昊儿,让他去宗祠看望您!”
李天罡跪在地上,对刚刚李天宗最后消失的地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他抹去眼角的泪水,起身对李牧休跟李萧然道:“二叔,四叔,境外殁河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这一次,我只怕是要失职了,让我去为昊儿拼一次!”
说着,见二人无动于衷,他心中悲凉,知道他们都还沉浸在父亲的消亡中,也对自己失望透顶。
但等他快要踏出时,先前木然的李萧然忽然开口道:“我陪你去。”
李天罡身体一震,眼眶竟又湿润了几分,他咬着牙,转身深深鞠了一躬,道:
“多谢四叔,天罡一人去就行,那孩子是去姬家,那姬家是荒古圣族,人多也没意义,我是青青的丈夫,兴许姬家看在这份薄面上,还能宽容几分。”
李萧然没有理会,只是径直站起。
李牧休却开口道:“老四,让他自己去吧。”
李萧然身体微顿,看向他。
“他说的没错,那姬家的实力,若要加害昊儿,谁去都没用……”
李牧休的眼神似是变得苍老了许多,低声道:“但愿他们看在昊儿也算是他们外甥的份上,不至于杀他……”
李萧然闻言,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刀,低头默然。
李天罡却是心中颤动了下,他听妻子说过,姬家的规矩极其森严,禁止外族通婚,他跟青青的结合本就是犯了姬家大忌,那孩子如今上姬家,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顾不得再说,立刻道:“二叔,四叔,等我将昊儿带回来!”
说罢,便转身飞掠而出,化作一道金光,朝关外远处的大荒天冲去。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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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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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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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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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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