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后,天气一天天转暖。

  陆子豪并没有在家里久待,一周后便收拾衣物出远门去了。

  他没说去哪儿,江婉知晓不能问,所以一言半句也没问。

  吴妈和其他人问起,她只说他去北方拜访老同学。

  不仅如此,江婉还告诫吴妈和李香妹,说去年年底陆子豪是为京都的大单位供应肉食,并不是什么投机取巧做生意。

  李香妹笑了笑,道:“现在管得不严了,应该没事的。”

  “谨慎些,总是不会错的。”江婉低声:“咱们家短短半年里,又是买宅子又是买车。万一有人眼红大肆做文章,咱们还得去解释去自我证明。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姑姐不在家,纺织厂最近闹哄哄的,不停有工人去厂里闹,去派出所闹,甚至找来自家门口。

  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不能高调行事!

  之前好些工人没法过年,大姑姐向子豪借了两千块,一一借给他们度过难关。

  斗米恩升米仇,这是人性所致。

  幸好大姑姐还没回来,不然指不定得被推出去主持大局。

  上头案子还没判,几个领导都装聋作哑,谁都不敢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吴妈关切问:“又在闹啥?不是都停工了吗?”

  “是。”江婉解释:“停工是停了,可拖欠的工资还没还给他们。另外,工人们都没了出路,一直问厂里的领导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有人说,他们已经下岗了。有人愤愤不平,甚至当着领导的面,将厂里广播的大喇叭给砸了。”

  吴妈吓得脸色苍白,问:“那——那他们该怎么办?”

  “多半只能下岗。”江婉答:“纺织厂已经翻不了身,领导们商量又商量,谁也拿不出主意来。总之,如今的纺织厂已经成了烂摊子。”

  吴妈忍不住问:“小婉,你看要不要跟大小姐说一声,让她麻利回来?”

  “不要。”江婉解释:“上头一直没恢复大姑姐的厂长职位,咱们保护好自己的利益就行,何苦去招惹麻烦上门。”

  大姑姐从没放弃厂子,甚至主动调查真相,奔走他乡逮捕两个罪归祸首。

  可上级一直没恢复她的厂长位置,目前厂里的领导仍霸占几个职位不肯挪。

  如今的纺织厂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何苦来哉!

  李香妹担忧问:“那厂子还能要得回来不?你家不还占股了吗?”

  吴妈忙不迭点头:“是啊!那纺织厂是当年老爷最看重的厂子。机械都是特地去国外进口买来的,花了忒多钱!”

  “不怕。”江婉解释:“当初跟公爹签订纺织厂协议的文件双方各一份,我们这份保存得好好的。余老书记已经跟这边的领导打过招呼,还寄来一份他跟公爹的承诺书。我去问过了,得等姓朱的和他的外甥女审判结束,才能处理厂里的余留问题。”

  到时厂子的残局该怎么弄,该怎么分,只要捏紧手中的协议,外加余老书记的承诺书,谁都不能亏待了陆家!

  江婉道:“咱们有理有据,还有地位崇高的作证人,大可不必担心。”

  李香妹想了想,问:“那个——余书记不说开春后他会来吗?咋了?他又来不了了?”

  “听说他过春节那会儿偷喝酒。”江婉解释:“老|毛病又犯了,又住到医院里头去了。”

  吴妈有些不满,低声:“之前他明明答应大小姐,说要亲自来一趟的。”

  “咱们别强人所难。”江婉道:“再者,人家已经退休了,儿女们一直拦着让他别再掺和世事,好好养病要紧。有他的电话和承诺书,还有协议在,到时纺织厂的后续处理上,咱们不会吃亏的。”

  吴妈很是担心,问:“大小姐不在,他们会不会自个瓜分了去?”

  江婉轻笑:“大可不必担心。现在的纺织厂只剩一个空壳子,还欠下一堆外债——又有什么可以瓜分的?”

  吴妈总算放心了,低声:“纺织厂那块地皮很大。听我老爹说过,那是老太爷年轻的时候跟一个落魄地主买下的,足足两百来亩。”

  李香妹听得来了兴趣,问:“那时候买下花了多少钱?田地贵不贵?”

  “不贵。”吴妈努力想了想,答:“好像是白银几十两的样子。”

  李香妹好奇问:“那地主有多少地?一下子就能卖两百来亩?”

  吴妈解释:“上千亩的都有,别说几百亩的。当年那一片都是山地,荒芜没人耕种,所以不值钱。老太爷买下来后,让人弄平整,围起来堆一些货物,当临时仓库用。”

  江婉恍然点头,问:“是公爹把它修成工厂厂房的?”

  “是。”吴妈解释:“当年好像还花了不少钱!那会儿到处都是躲避战争的难民,老爷看他们可怜,承诺只要到厂房那里帮工,一天两顿饭,夜里可以睡在修好的宿舍里。十几个妇人做饭蒸馒头,每天排队领饭的人排的队伍特别长。我亲眼见过,都排到城里来了!”

  李香妹感慨:“哟!小婉,敢情你公爹还是个大善人呢!”

  江婉笑了笑,答:“应该是吧。不管怎么说,国难当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都是人中榜样,值得后人敬重和学习。”

  人是最复杂的,根本不能用单单一个“好人”或一个“坏人”来形容。

  对她妈妈来说,陆见明是一个不践行婚约,始乱终弃的渣男。

  但对那些被他救助过的难民来讲,他却是大善人,是难得一见的好商人!

  吴妈将水烧开了,小心装进保温瓶里。

  江婉怕小欧乱跑被烫伤,把小不点塞到角落里,自己挡在外头。

  李香妹揉着面团,捏出一个接一个的小面团。

  脚边的小欧瞧见了,小手立刻抓了一个。

  “我也要做饺子!我也要!”

  李香妹抡起擀面棍,问:“这个你也要不?俺揍你小屁股!”

  小欧丝毫不怕,笑嘻嘻点头。

  “当然要!我要学擀面皮。”

  李香妹只好取了一根短棍给他,让他在旁边玩着。

  江婉再次强调:“刚才跟你们说的事,可千万要记心上,省得让有心人拿起来做文章。”

  吴妈和李香妹都答好。

  江婉走过来帮忙做饺子,又道:“吴妈,平日我和嫂子去上班,您就把外门关上。”

  “哎。”吴妈应道:“我平时都有掩着,没全开。打明天起,我就关上了。”Χiυmъ.cοΜ

  这时,外头传来吆喝声!

  “江婉!江婉!有你的电报!江婉!”

  江婉忙丢下饺子皮,一边往外冲,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

  “来了来了!”

  厨房里的吴妈探头出来,猜道:“多半是大小姐来的电报……都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回来,大伙儿都怪想她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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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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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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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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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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