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十几岁就成了孤儿,也曾无依无靠,也曾走投无路。

  所以,她深深理解他们此时的困顿和彷徨。

  “不要急。”江婉安抚道:“住旅馆肯定不是长远之计,但咱们可以找房子租。先把表嫂安顿下来,再做其他打算。”

  韩栋梁有些迟疑,更多的是忐忑。

  倘若他有单位,以后还可能争取分到一间小房子。

  可他没工作,连户口都还搁在居委那边。

  另外,他已经好几年没回阳城,认识的人多数都下乡去了,也先后失去联系。

  这年代人多房少,大多数人家都是睡大通铺或打地铺,不然根本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一时间上哪儿找空房子租?!

  李香妹在山里长大,以为城里人的房子都跟山上一样,看中地方就能自己搭房子安营扎寨。

  “甭用租!每个月都得掏钱,那多不容易!俺身边还有十几块钱。要不咱上山砍些木头,买些砖和泥沙自个建吧。这些活儿俺都会干!”琇書網

  韩栋梁哑然失笑,低声:“没地……这边跟山里不一样,土地是公家的。”

  李香妹尴尬笑了笑,不敢再开口。

  这时,江婉从自己的通讯本上抬头。

  “不急,我带你们过去黄主编家问一问。他家在太平路三十二号。”

  韩栋梁惊讶问:“那边都住着人。能有空房子出租吗?”

  江婉答:“极可能有,先去看看。”

  自上次偷偷鼓励大表哥带表嫂回来,她就开始打听租房信息。

  老城区那边有零星老房子出租,但环境太差,楼房也太老旧。

  江婉打听到两处,却很快淘汰掉。

  环境差是一回事,更担心的是那边鱼龙混杂,表嫂一个姑娘家住不安全。

  她没放弃,继续在城北或城东打听。

  直到半个多月前,黄主编在午休闲谈时,叹气说起他的哥哥被派去南方分厂当高级技工,不日就要举家南下。

  黄主编解释说,他和哥哥共享一个大院子,左边哥哥住,右边是他家。

  哥哥离别前叮嘱他,让他找信得过的人租出去。

  老哥收入高,儿女们也都长大能自食其力,不用他帮衬。

  老房子送给弟弟照看,别空置闷坏了,让他租出去收点租金补贴家用。

  黄主编非常忐忑,说他爱人巴不得能马上租出去,可他却不敢随便答应。

  只因为他家和哥哥家只隔了一条小回廊,倘若租客别有居心,想防也防不住。所以除非是相熟的人,不然他不会轻易答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婉便暗自留意着。

  韩栋梁和李香妹此时都茫然得很,见江婉似乎胸有成竹,本能乖乖听从。

  行囊实在太多,一袋叠一袋,自行车骑都骑不了,只能由韩栋梁牵着扶着。

  三人出发往太平路去。

  今天是周日,一周只歇这一天,大多数工厂单位都有放假。

  最近天冷,太阳刚从厚积的云层冒出来,屋里的人很快待不住,扎堆在街边或墙角晒阳光,三三两两聊着话。

  江婉找路边的人问了问,确定黄河水一家子便住在里头。

  “表哥,表嫂,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先进去问问看。”

  两人眼巴巴看着江婉,先后点头。

  江婉上前敲门,很快跟黄河水见上面。

  黄主编本以为是小同事来窜门,谁知竟是租房子来了!

  江婉不好说太多实话,只说舅舅家的几个表哥都要返城,地方不够住。

  黄主编仔细询问一番,听说对方是下乡知青,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瞬间皱起眉头。

  江婉察觉到了,连忙解释:“表哥是本地人,叫韩栋梁。放心,绝对是知根知底的老实人。”

  “……他们打算租多久?”黄主编踌躇问:“我这人怕吵……尤其怕小孩子哭。”

  江婉微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黄主编苦笑:“人家小年轻是准备要结婚的吧?结婚以后肯定很快有孩子。实不相瞒,我自上了四十岁,夜里总睡不安稳。孩子嘛,哭哭闹闹再所难免……到时不好办。”

  “暂时不会结婚。”江婉压低嗓音:“而且,顶多租一两年。等他们收入稳定了,会寻其他住处。”

  黄主编吓得瞪大眼睛,支吾:“不结婚?!那他们就……就能住一块儿?哎哟喂!现在的年轻人咋那么开放呢?小江呀,那我可不敢答应。万一影响不好被人举报了,我这张老脸不得羞愧死!”

  江婉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没有,只有我表嫂一人住。我表哥暂时住家里,家里还有空房间。”

  “哦哦。”黄主编松一口气,却又很快皱起眉头,“那也不妥呀!我大哥对面两个房间都宽得很,外头还有一个小厨房。你表嫂一个人住也忒浪费了……而且不划算。”

  租金收少了,他不划算。

  人家就一个小姑娘住,收得太多,他也过意不去。

  江婉心里还有其他打算,低声:“实不相瞒,可能不久后我会搬过来跟表嫂同住。”

  “是吗?”黄主编惊讶笑开,不住点头:“那敢情好!你来住——我放心啊!都在同一个院子里住着,外人我压根放心不了。只乐意租给熟人,其他人我可不敢答应。”

  江婉见稳妥了,问:“那您大哥打算一个月租多少钱?”

  她知道多少钱是老黄说了算。

  可彼此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担心他不好开价,所以假装不知内情,免得他不好意思。

  黄河水略一思索,问:“太平路这边租户不算多,不过也有人家租出去。要不——咱参考其他人家来定价,怎么样?”

  “再好不过。”江婉推李香妹来当借口,道:“我表嫂是外地人,不懂这边的行情。咱们按市场价来定,才显得公道。”

  黄主编笑眯了眼睛,并不着急说价。

  “里头家具齐全,就是老了点儿,不过都能用。我大哥一向身体康健,不是那种乱糟糟老头子。我大嫂也爱干净,每天都打扫,里里外外都很干净来着。”

  江婉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一下子听出来了,面上故意装糊涂。

  “您放心,我们一定护好家具,勤加打扫。”

  黄主编尴尬得眼角直抽抽,厚着脸皮继续。

  “环境好点儿,地方宽敞又干净,价格上差不多……比人家贵一块就行。那个……别处一个房间一般是三四块,这边又有走廊,外头还有院子,还有小厨房。不过,咱不好算贵了,谁让咱俩是同事来着。这样吧!我算便宜些——八块就行。”

  江婉暗自偷笑,并没立刻答应。

  “那您稍等,我出去跟表嫂商量一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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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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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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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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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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