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拔了个子,罗隽比从前高出了不少,少年的身段抽条,肩背逐渐宽阔。
他又混不吝地靠在门槛上,冷眼看我:“谁知道你,太子对你不是挺深情的。”
我扣上药箱的指尖一顿。
从罗隽的语气中听到两分责怪,我觉得稀奇。
“你想我回去?”
他绷着脸,一看就老大不高兴:“谁管你,其实一定要选一个,你还不如选萧牧野。”
我正在喝水,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刚刚在门口站着不知道想了什么,想这么久,原来是劝我选择萧牧野?
我锤了两下胸口才止住咳,不可思议地招手:“你过来。”
罗隽看起来极其不情愿,半晌才往我这边挪动了两步。
脸色还是臭臭的。
我抬手在他额头搭了一下:“你没发烧啊。”
他不耐烦地拍开我的手,三白眼专注看人的时候有点凶:“你在萧牧野那死了两次,他怎么也不可能再伤害你,一定要选一个,不是选他更好么?”
果真是想了乱七八糟的。
因为事不过三,所以他觉得我跟萧牧野往后能得个圆满?
“那陆凝也为何不能?”
罗隽翻了个白眼:“你忘了他当时选了高辛夷?”
很好,罗隽果真懂怎么戳我的肺管子。
虽然大婚被我一手搅乱,可陆凝也和高辛夷确实是行过三书六礼,差点礼成的夫妻。
我没有刻意打听过,但高家这种门第,定然没有被退婚的道理。
这半年朝政趋于稳定,想必这件事,也会有个结果。
思绪又被搅乱,我回过神,轻叹了口气:“跟我无关。”
“真无关么?”
被这么一追问,又不可避免地想起王喜说的话。
病的很严重,下不了床。
陆凝也那样的人,从来都撑着一份自尊,很难让人看到他软弱。
即便面对我的时候,我也只能在种种细节之下窥探一些异常。
他的情绪像被陶罐子装的很好,你不知道里面是蜂蜜还是砒霜。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高辛夷,于我而言真的无关么?
我不敢断定地这么讲。
毕竟当初我也不够纯粹,我跟他说,不希望他牺牲任何东西成全我。
但我其实也在牺牲全部成全他。
我跟他都有一点过于自我。
“不重要,”我摇摇头撇开纷乱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选择都没有对错。
这也不是我要去选萧牧野的理由。
我是爱过他,当初拼尽全力掏心掏肺都不是假的,拼尽了全力,最后得到的结果我都接受。
但也只能这样了,对萧牧野,我没办法忘掉父母亲的死,孩子的死,还有孟冬宁给的伤害。
所以不会有新的可能。
但当晚我还是失眠了,望着帐顶,明明什么都没想,却又睡不着。
接下来几日又回归了平静。
除了睡不好,医馆和私塾都按部就班地上了正轨。
私塾的事情一闹,十里八村都有耳闻,这几日都陆续有送家中女儿入学的。
也少不得还有别的异议,不过都已经不敢在明面上闹事。
萧牧野应当是放弃了,那日之后我也未曾再见到他。
但五六日后,听白芍说隔壁的宅子易主了,新来的邻居是一院子妇孺。
我偶然经过,听见孩童玩闹的声音,走近一看,小婴儿面孔熟悉。
抱着她的乳娘朝我行礼:“王、沈姑娘。”
是长歌。
应当被养在王府的长歌。
事发之后,我以为不会再见,更设想过萧牧野可能将她安置给别的人家。
没想到竟然还养着,还送来了清溪。
去岁除夕,长歌才半岁,尚且没有开智,自然也没有记性。
但如今她已经学步,踉踉跄跄地跑在院里,又一头栽在我的膝边。
胖乎乎的女娃娃,仰着脸看我,笑起来唇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煞是可爱。
她定然不记得我,却又异常地亲近我,估计是腿酸,张着手缠我:“抱!”
抱起来往我脖子里拱。
奶娘在一旁感慨:“没想到她还是亲近姑娘您,往日可是王爷都不给抱呢。”
毛茸茸的头发擦着我的脸,怀里温软的感觉并不差。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萧牧野的意思:“你们王爷人呢?”
“王爷近来朝事繁忙,听闻朝堂上主和派和主战派每日吵闹不休,王爷要去北盟,那些人又觉得王爷是要谋权,老奴们也几日不曾见过王爷呢。”
这些朝臣真是滑稽,萧牧野若真要谋权,何必去北盟那个险象环生的地方。
但无论何时,政治斗争都少不了。
而且他要出兵北盟,关键不在朝臣,在于兵力。
据我所知,卫铮手上的驻守军有十万,但这十万,要面对北盟的兵力,实在是蚍蜉撼树。
北疆虽然有三十万兵力,但以北疆的形势,能调动的最多只有十五万。
加起来也就二十五万,其中十万不是萧牧野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兵,又常年清闲,未必能堪大任。
萧牧野至少差五万兵力,才能在北盟营造一个顺畅的开局。
他应当是忙着筹兵去了。
这个人的性格就是决定了做一件事,就不会在乎别人怎么说。
我抱着长歌,给她玩拨浪鼓:“那怎么将长歌送到这里来了,即便忙碌,家宅的事也有祁叔照料着。”
“祁叔.....”奶娘感慨道:“去世了,是病逝的,王爷也没再招揽管家,他说王府人丁少,他很快也要去边关,没必要了。”
祁叔竟然去世了。
我从奶娘的话里听出一股悲呛之感。
萧牧野如今确实孑然一身,连长歌也不是他亲生。
偏偏在我身上又有一点死心眼。
“王爷说,长歌养在清溪就好,倒也不是故意要来打扰姑娘,只是这里山清水秀,适合孩童长大。”xǐυmь.℃òm
“这还不是故意?”我嗤笑:“山清水秀的地方那么多,偏偏选了跟我做邻居?”
萧牧野这人不愧是行军打仗的,兵法熟的很,他这一招攻占计。
知道我不可能不管长歌。
奶娘的表情有些讪讪。
长歌抓着我的头发,嘴里咿咿呀呀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接着一口亲在我的脸上。
又软又香。
长歌便在隔壁住下,但夜里经常牵着奶娘的手跑来我的宅子,再赖在我的床上睡着。
小小年纪已经很有一番本事。
这一日,秋老虎凶猛袭来,长歌在榻上睡出一身薄汗。
我给她打扇,半梦半醒间,床头多了一个人。
呦呦鹿鸣:
一月份一定会完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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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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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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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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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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