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能从萧牧野嘴里听到这个词。
任谁看,他身上能有一种后悔的情绪,已经了不得了。
他现在却在我面前对我说难过。
我很想笑,于是也就笑了出来。
但那个笑容大概不会太好看,可能蕴含的讽刺更多一些,因为萧牧野看了我的脸之后,越发苍白。
我说:“你知道人如浮萍是种什么感受吗,被无形的命运推着走,没有选择,也不知道你会去到哪个地方。”
这一句之后换来的是萧牧野长久的沉默。
不知道他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
但无所谓,我只是觉得他说出难过这两个字是很可笑的。
“你可能不会明白,因为在所有的事态和关窍面前,你都是大人物,大人物有既定的路,即便成为棋子,也有反过来变成执棋人的可能,这些东西小人物都是没有的。”
临近傍晚的日光耀眼得很,照在脸上,眼皮都有些睁不开。
于是我垂着头,继续说:“小人物可能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挡了谁的路,因为什么要死,但真的该死吗?”
我想萧牧野还是没办法回答我。
因为他依旧没有说话。
“王爷说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探究是为什么,你的苦衷也许是别人的夺命刀。”
他是不是已经认出我,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都不太重要了。
从我重新踏入京都的那一刻起,我跟萧牧野两个人,就注定了,不会走在同一条路上。
他说的难过,又到底是在难过什么,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沉默了很久,身边又经过了好几波官员。
远远的看见我同萧牧野站在一起,都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
不过没人有胆子往跟前凑,都路过了,我们往邀月宫里去。
我以为萧牧野不会再说话了,正想离开。
“你说得对,爱一个人也好,恨一个人也好,都不是全部,因为还有想要做的事。”
这话就更加的故作高深了。
没跟我说话,身边经过的几个小宫女尖叫起来。
“鱼!池里!”
“死、死了好多鱼!”
我猛的侧头看去,刚才那些被扔进水里的果子,被鱼啄食了大半,有一些还有果核飘在水面上。
旁边翻白了几尾金黄色的锦鲤。
骚动刹那间升起,后面来的官员终究调转了方向,朝着鱼池来。
“有毒!刚才那果子有毒!”
“是成安王要害死谢大人!”
“真的是他,那果子我眼见谢大人接过来扔进水里的!”
吵吵嚷嚷的声音响彻四周,惊恐又慌乱。
有人已经拔腿,朝殿内跑去,估摸着是去通知哪位主子。
我瞥了一眼,萧牧野的脸色更为苍白,几乎到了惨白的地步。
“王爷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的嘴唇剧烈抖动了一下,只有离得近的我可以看清。
复而他又往我手上一瞥,抿了唇没有说话。
预想中的解释和质问都没有。
周周不断有人指责他,说光天化日,即便他与我之间不对付,可也不用如此歹毒。
竟然用这种投毒的手段。
我甚至听见有人骂他丧尽天良的。
不免觉得好笑。
不过我没笑,只是一脸严肃地朝那几个发现死鱼的宫女道:“去请个御医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又是在这乞巧节的宴上,宫女们不敢耽误,两个人协同跑着去了。
正一片慌乱时,一旦微扬的声音传来:“怎么了这是,闹闹哄哄的,都杵在这儿也不进去。”琇書蛧
人群让开,来的人就是那位宠冠后的庆贵妃。
她果真姿态雍容,一身上好的胭脂色宫裙,显得她宛如双十的妙龄少女。
步摇摇晃,步步生莲。
见了我,目光在我身上定了几瞬,眉梢那一点打量丝毫不避讳人。
“贵妃娘娘金安!”众人行礼道。
在场的都跪了一地,我也屈膝下来,行了一礼:“娘娘万福金安。”
“天气热成这样,本宫头疼得很,正觉得烦闷呢,你们在这儿闹什么?”
她笑开,贝齿雪白。
如今宫里头最尊贵的娘娘就是这位了,皇帝宠着,外戚争气,手里头又有一个皇子。
这位庆贵妃的日子想来好过得很。
但她这么问,就是有心要管这件事了。
萧牧野行了礼就站在一边,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
再怎么毕竟也不是好事儿,宫人和大臣也支支吾吾,生怕说到死这个字晦气,怕污浊了贵妃的耳目,再被治个罪。
庆贵妃抬手一点,指着我说:“就你吧,你来说,穿得像个俊俏的小郎君,在这儿惹什么事呢?”
这些话听起来都俏皮,可谁也不知道她怀的是什么心思。
我只得道:“是下官与成安王有些不愉快,未免叫娘娘受到惊吓,不如还是先进去吧?”
“是本王。”
萧牧野突然语气有些急道:“原本不过是想跟谢大人开开玩笑,哪成想闹成这样,叫娘娘见笑了。”
我蹙了蹙眉。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那果子上不过是放了些轻微蒙汗药,吃不死人,只是想给谢大人一个教训,偏偏谢大人精的很。”
庆贵妃脸色一变:“蒙汗药?”
“是啊,”萧牧野脸上毫无愧色:“谢大人在本王晓女的满月宴上闹那么一出,令本王很是丢面子,报复一二也不可以?”
我持续皱眉。
周围又哗然了:“竟然真是成安王下的药!”
“就算吃不死人,在这儿也够出洋相的了,他俩真是水火不容啊!”
此时御医也被匆匆带到。
将那果核打捞上来,御医查探一番,而后说:“确实是蒙汗药。”
庆贵妃看了看萧牧野,又看了看我。
皇帝不在,她是有足够的处置权的。
即便她不好惩罚萧牧野,也可以派个人去通知皇帝,叫他定夺。
但缓了缓,她竟然说:“既然人没事,好歹是万幸,今日日乞巧节,原本就是喜事,这等小事,谢爱卿也就不要计较了吧,不然闹到陛下面前去,大家都不好交代。”
竟然是这样的三言两语就想将事情抚平。
我一时怀疑起这庆贵妃与萧牧野的关系来。
但从前在王府,也没听萧牧野提起过这号人物。
偏偏今天,庆贵妃帮他帮的这么明显。
我原本也没有想将事情闹大的想法,于是说:“听凭娘娘安排。”
“真懂事。”她乐呵呵地夸赞我:“本宫就喜欢同聪明的姑娘家说话。”
又道:“那便不要在这儿杵着了,怪不好看的。”
说着率先被宫女扶进门去。
大臣们也不敢留在这儿了,分分跟着庆贵妃进去。
只剩我和萧牧野两个人。
奇怪的并肩而行。
我微微冷笑:“王爷当真是好人缘,就连贵妃娘娘都帮着你。”
他不理会我这句嘲讽,却说:“比不上谢大人那套下药栽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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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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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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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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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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