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他的手,将白狐氅脱下给他:”无功不受禄,王爷这是做什么。”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从大理寺出来,高官贵胄果真有特权。
他身上衣衫平整,衣角都没有皱一分。
“你冷,披着吧。”
听他开口说话,才发觉他带着一丝暗哑。
也不是全然没有变化的,他眼下乌青一片,想来这两日在大理寺睡不好。
他不接,我便松了手任由白狐氅掉落在地。
雪白的狐毛沾上几片落叶,挺可惜的。
萧牧野的表情变得有几分难看:“你什么意思?”
“没拿稳,可惜了王爷的好料子,”我退后一步:“不过王爷有家有室,往后不要做这种令人误会的举动。”
以萧牧野的骄傲,他很容易被激怒。
从前无论是在军中,还是王府,他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沈妙缇将他捧在心尖上,孟冬宁对他依赖痴爱。
大约在他眼中,我此刻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你对本王敌意很深。”他曲尊降贵,弯腰捡起白狐氅,搭在了手边。
“本王被削去亲王之爵,孟家波及,冬宁也被禁足,这些还不够取悦你么?”
我觉得有一丝荒谬:“听王爷话里的意思,你做这些是为了取悦我?”
“我们谈谈。”萧牧野放轻了声音:“不在这里。”
末了他竟然又加了一句:“好吗?”
好像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人是我。
“王爷记错了吧,我那日说的是看我心情。”
萧牧野油盐不进,自说自话。
“这件事因你而起,本王不可能指使陈遂去杀你,还有彦五,你怎么断定他会冲你去?”
调查罗隽的事,陆凝也都未必清楚,萧牧野就更加不会知道。
所以在他眼中,我确实可疑。
我也油盐不进:“王爷想知道大可自己去查,我不是你的下属。”
他就又露出那种无奈不知道怎么办的神情,好像束手无策。
我内心觉得荒唐可笑,怎么萧牧野进了一趟大理寺,反而像个受害者似的。
“若是本王手上有陈遂背后的其他线索呢?”
我不禁看向他,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你在大理寺交代过的,我查一查就能知。”
他凝视着我:“你这么聪明,猜不到本王拿这个来当诱饵,是因为不曾对大理寺吐露?”
他难道早就已经打算好了,知道我不会轻易赴约,所以留着这个筹码?
可是为什么,他从哪里笃定我想知道陈遂背后的事?
明明那天在宫里,他表现的还如同一个被人设计算计的局外人。
“你对大理寺有隐瞒,罔顾律法。”我缓缓道。
萧牧野表现的嗤之以鼻,“罚奉削爵,本王还在乎欲加之罪么?”
我早该知道,萧牧野不是什么良辈,他行军多年,知道兵不厌诈,赶尽杀绝。
也知道兵行险招,以身入局。
但他要参与进来做什么?
“本王在楹花楼等你。”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
仿佛笃定我会去。
“只要孟止的嘴能撬开,我们能从另一方面获得线索。”
周拓看着萧牧野远去的身影,收回目光对我说。
是这样,自从回来之后,我从未在萧牧野身上放过任何希望。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
即便有什么温情信任,他也只会给孟冬宁。
但今天的他太奇怪了,奇怪到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还是说,方才的话只是他的试探?
“你安排好孟止那边,我去趟楹花楼。”
兵来将挡,萧牧野的心思明一半,暗一半,不能确定是不是他真的查到了什么。
我并不怕他查到什么,只是我不信任这个人。
若是他知道我故意对孟家下手的真实目的,以他对孟冬宁的呵护,难保他不会阻拦。
我不允许他阻拦,我得想个办法,离间他和孟冬宁。
“你真要去?”周拓试图劝阻我:“有点危险,他刚刚说的话不无可能是假的,他被削去爵位,难道不会心有不甘?”
周拓觉得萧牧野在设计我。
“不是还有你么?”我无所谓地笑笑:“你不会让我出事的,对吧?”
他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
我以为周拓会是个冷血的,奉命办事的雇佣。
但很多时候,他比曾经的很多人,对我都要尽心。
楹花楼被堆满的烛台照的很亮很亮,我的马车到时,街头喧闹如昼。
这里是整个京都最为繁盛的地方。
无论是各地来的客商,还是京都几百年的权贵,几乎都在此有一席之地。琇書網
楹花楼里迎来客往,我提裙上阶,入门的那刻,周边视线不断。
热闹的堂客悄然安静。
我故意的。
飞云簪是故意的,胭脂按照沈妙缇的喜好抹,也是故意。
我现在不是七分,而是与她像了个八成。
哦,是与我。
那日接待过我的小二快步跑过来,想必近来在京都的动作太大,谢司遥无人不识。
看向我时,打量的肆无忌惮。
“谢姑娘是赴约么?成安王在二楼老位置。”
我轻轻点头:“有劳了。”
“这边请。”小二在前面带路。
“小哥,”我脚步缓慢,叫住他,指着楼梯口问:“那日我在这冲撞成安王,当时楹花楼里有一个戴玉珠的男人,你是否见过?”
孙氏命案不能公开细节,陈遂更不可能被曝光。
是避免打草惊蛇,也是避免恐慌。
外头的人只以为孙氏命案与萧牧野和孟家扯上关系,并不知具体细节。
可我方才突然想到,陈遂背后的人会不会一直藏在某一处?
孙氏出事那夜,那支指向不明的箭,到底要杀的是我还是孟冬宁?
还是转移注意故弄玄虚?
彦五没打算让我活,是不是我已经接触了一部分真相?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周边的气氛似乎一肃。
“你是说....那个一脸杀气的男人?”小二努力回忆着:“我去上茶,他让我不要打扰,别的——”
他想了半晌,最终摇头。
我不为难他:“那没事,走吧。”
只是刚转身,与楼梯上下来的另一个小二撞上,他手上端着的残羹泼在我手上。
“对不起,对不起姑娘!”小二惊慌道:“我不小心的,你没事吧?”
没来的及反应,手被人攥了过去。
萧牧野神出鬼没,还喜欢动手动脚。
他已经抓过我的手,不知从哪变出一条颇为眼熟的帕子,裹住我的手擦拭。
上头的牡丹泛着陈旧,甚至已经有些脱线。
我认得了,这是我的针线。
堂堂成安王竟握着一块陈旧不堪的帕子不肯扔。
更令人讶异的是,萧牧野的脸是苍白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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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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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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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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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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