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段距离,两人视线纠缠。
裴彻眸光如寒潭,装着一汪死水,静静地看着她。
沈桑宁心里一咯噔,不知他听进去多少。
他不会……又怀疑她重生了吧?
沈桑宁想从他眼中探出想法,偏偏他没有任何动作。
“世子夫人,这些我都记录好了,待裴世子回来,您代我替他问好。”
员外郎发话,沈桑宁装作镇定地收回目光,“辛苦了,来人,给李大人再上些糕点。”
李大人笑着拒绝。
但按照“规矩”,沈桑宁是要再客气一次的,“这点小事,劳李大人亲自跑了一趟,怎好怠慢呢。”
李大人闻言,不再拒绝,乐呵呵地坐着吃茶了。
沈桑宁再朝那处望去,只见裴彻悄无声息地留下背影。
他走了。
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
若起疑心,为何毫无反应呢?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安静得有些不像他了。
李大人也没呆多久,只是等到了裴如衍归府,稍微寒暄两句才离去。
沈桑宁一直在思考裴彻的态度,弄得她心里没底。
晚膳时,裴如衍一眼看出她心不在焉,“在想何事?”
沈桑宁回神,斟酌道:“我在想,周韬和素云的事。”
裴如衍语气随意,“既是二弟妹的人,她自会操持,你不用忧心。”
“我忧心的并非她们婚事,而是怀疑,素云是替人挡灾。”沈桑宁甚至有九成把握,认为是沈妙仪在与周韬通奸。
若非如此,沈妙仪不可能为了丫鬟婚事,跑去周韬家中。
奈何,做错事的人会诡辩,又能让丫鬟心甘情愿赴汤蹈火。
反而没做错事的人,要顾全大局。
没有证据,不能仅凭推断,更不能大张旗鼓将这事传扬,丢了国公府脸面。
裴如衍抬手,将老母鸡的腿装进她的小碗里,又将鸡汤盛满,放到她手上——
“补补,别愁瘦了。”
等她端稳,又听他慢条斯理道:“小沈氏所为早已罄竹难书,不论与周韬私相授受的是谁,待其生下孩子,裴彻都会与之和离。”
裴如衍早已不承认弟妹的身份,只唤其姓氏,“所以,小沈氏是否红杏出墙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国公府不能出此丑事,沦为谈资。”
此言之意,就是让她不用管沈妙仪的事。
沈桑宁听懂了,当即将碗放下,“你在怪我今日多管闲事了?我已经尽可能减小动静了,绝不会让外人知晓。”
该考虑的,她也考虑到了。
裴如衍低头看了眼丝毫没动的鸡汤,“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既怀疑小沈氏,以养胎为名,将她一直幽禁府中即可。”
说得轻松,可却难以服众。
服众还是次要的,自打从周韬家归来,沈桑宁也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她抿了抿唇,不太确定地说,“若真如我猜测那般,我想不通缘由,即便沈妙仪误会周韬是总旗,但以她自命天高的性子,也不该看上总旗啊。”
毕竟,曾经可是连裴彻,都看不上啊。
“我左思右想,她找周韬,无非两种可能,其一是周韬有何过人之处,其二是病急乱投医,而她怀有身孕能有什么病?我甚至猜测她孩子有假,想与周韬以假乱真。”
沈桑宁不解,“但上回的大夫,可今日的大夫,都说她怀孕多时……难道周韬当真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看不出来?”
还是沈妙仪疯了不成?
裴如衍静静地听完,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漫不经心地搭到了她的手背上。
如同弹琴,指腹轻捻慢挑着她的骨节。
“这孩子是真是假,时间不会说谎。”
他沉吟着,眼底划过寒意,嘴角勾起温润的笑,“若是奸生,八个月后,裴彻便不用和离了。”
不用和离?
沈桑宁奇怪地看他一眼。
他明明笑着,却好似在言语间要取人性命,在望向她时,才染上些温度。
“你……”她想问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喝汤。”裴如衍端起她的小碗,将小勺子喂到她嘴边。
摆明了是不想再说沈妙仪的破烂事。
沈桑宁便不再提,给他面子,张嘴喝了汤。
鸡汤一入腹,她就拧起了眉,“这也太油了吧!”
油得有些想吐。
“我不要喝了。”
见状,裴如衍收回手,用她的勺子喝了口鸡汤,他茫然道:“油吗?”m.χIùmЬ.CǒM
沈桑宁笃定点头,“这鸡肯定是只懒鸡,改明儿,我让张妈妈去集市买点小鸡,放后头养起来,自家养的健康些,更补,吃着也放心。”
裴如衍轻笑出声,比刚才的笑温暖多了,“那你吃鸡腿。”
鸡腿,她没拒绝,“一人一个。”
“嗯。”
*
夫妻交谈后,沈桑宁便暂不插手这腌臜事了。
周韬倒是个行动速度快的,隔日就送了聘礼聘书来。
素云十二岁起就跟着沈妙仪,没爹没娘,由沈妙仪做主婚事,收了聘礼。
但因着是娶丫鬟,周韬的聘礼给的少。
什么生辰八字,也没找人算过,更不说请媒婆上门了,反正该省的、不该省的,尽量都省去了。
在他心里,若非不得已,不可能娶个丫鬟为妻。
沈妙仪也不计较,眼下只想着将戏做全了,快些将素云嫁给周韬。
“堂兄,我与素云情同姐妹,既定婚事,你可要好好待她。”
周韬听了,同素云一番保证。
素云还没感动,周韬就借口京机卫事忙,先行离去了。
主仆俩回了福华园,沈妙仪便忍不住道——
“你丧着脸做什么,如果周韬不娶你,你将来也只能配个小厮门房,他愿意娶你,也算是你的造化。”
“过几日,周韬就会来迎亲,届时你从后门出嫁。”
闻言,素云牵起一抹勉强的笑。
沈妙仪看了,不屑地嗤笑,“满府丫鬟,谁能有你命好,你反倒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且看着,青云院那几个丫头,能嫁谁。”
沈妙仪记得,前世,玉翡被她赶出去后,到了虞氏身边伺候,二十岁就出府了。
因为玉翡是活契工,不是卖身的,不是奴籍。
紫苏帮着沈桑宁经营生意,走南闯北,与一个二婚的鳏夫走到一起。
至于紫灵……也没比紫苏好到哪儿去,留在沈桑宁身边一辈子,都不愿嫁人的。
今生,就算要嫁,大概率就是嫁个护卫小厮什么的。
再好些,嫁给陈书,也不是没可能。
但陈书有什么好的?
就算打小跟着裴如衍,受过熏陶读过书又怎样,不还是个书童仆人吗?
沈妙仪想想都好笑。
所以啊,素云的命简直太好了,周韬再怎样,那也是个官啊。
素云不知主子所想,勉抬起眼帘,压下心里苦涩,“奴婢若是嫁过去了,您,您还找他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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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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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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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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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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