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亮高悬,将灯市照得亮如白昼。
去年此时,池真真并未出门看灯,白日里她在外面受了些委屈,回来后虽然没掉眼泪,可也心情全失,檀宁叫人在明桂园居里挂满了灯笼,并为她亲手制了一盏白兔灯,将她抱在怀里哄了许久。
手里突然被塞了一盏提灯,恰好正是兔子灯,池真真有些恍惚地冲池小志一笑,方才忆起往事,什么去年此时,明明已是七年之前!
有卖灯人备好笔墨,供路过的文人雅士在灯上题诗作画,方映画兴致上来,挑了盏格外精巧的灯笼,现场画梅,她的夫君裴文柳则配上诗句,夫妇二人夫唱妇随,引得不少人围观。
池真真被挤出人堆外,还好有金莺贴身护着,她今夜还要分神盯住池小志,揪住他衣袖往对面挂了宝塔灯的小楼走去。
此处人少,宝塔灯下空着一块地方,池真真刚刚站定,便听金莺叫道:“姑娘,你看那儿是什么?”
斜前方立着长约丈许的高杆,最高处挑着双盏红莲灯,好看是好看,可池真真方才便是从那里走过,竟一点也没发觉。
池小志问道:“这是什么灯?”
她还未说话,却见红莲灯似是爆了灯芯般崩出碎星,接着便燃了起来,旁边也有不少人看到此景,便有人惊叫起来。只是那火花四溅开来,竟幻化出数道向下旋转着的火圈,红莲灯下多出六条系带,底端是六盏宫灯慢慢旋转,煞是好看。
整个过程很短,可越是短暂越是叫人生出难得的感觉,身边皆是惊叹声,还有人打听是哪家如此巧思,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长杆下站着的是身着兵甲的兵士,腰间还挎着刀,看着就不好惹,来看灯的人越来越多,可没人敢上前询问,只轻声细语地赏灯。
池小志跃跃欲试想上前细看,池真真拉着他不让他动,裴文柳护着方映画从人堆里走出来,他们也看见了方才的昙花一现。
裴文柳道:“方才听人说前头还有这样的盛景,今夜有眼福了。”
池真真提着兔子灯不说话,她的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方才的花灯与檀宁有关,可是,她又不敢确定,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金莺,她正左右看着街边摊贩,眼中全然是新奇,看不出来是否与她有关。
果然接下来他们又看了十余盏会变幻花样的花灯,其中一盏飞仙灯华丽异常,不用问也知造价极高,兼那些守灯人动用的是兵士,所有人都在猜测今夜是谁在燕京城大出风头。
再多的繁华终有落尽那一刻,池真真带着池小志回到家时已是深夜,打发了他去睡觉,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音看出她似有心事,悄悄问金莺:“姑娘怎么了?”
金莺张了张口,想说却又什么也没说,阿音奇道:“你怎么了?”
“金莺,今晚的花灯好看吗?”
金莺连忙点头,终于忍不住说道:“姑娘是不是猜到了?没错,今晚的花灯是大人特意给你准备的,我先头也不知道这些,是杜大人临走时告诉了我,请你务必今晚看花灯。”
这事一点也不难,因为姑娘本来就安排好了,今晚与方映画出门看灯。
“他还说什么了?”
金莺憋了很久,这会儿全都交待出来:“杜大人说大人一直没忘了姑娘,知道你会留在燕京过年那日就开始准备了,那些灯十分耗费功夫,最好看那盏是大人亲自制的。”
阿音听得摇头叹息,大人竟如此情深!可她看清池真真脸上神情,却心里一个咯噔,姑娘竟是一点也不感动,这得多铁石心肠?
池真真倒不是铁石心肠,而是这样的感动,她已经经历过不止一回。
她与檀宁在数年纠缠之间,他做过许多这样的事,让她一次次感动,两人更加深爱,每一次都是刻骨铭心。
可这一次是真的不同,在他们彻底分开后,他仍没忘了她。不得不承认,她依然心有涟漪,但已经没有了非得在一起的执念。
她平静如常洗漱歇息,仿佛今夜只是普通又寻常的一晚,阿音轻轻关上房门后,将金莺扯起来问道:“你怎么能睡得着?”
金莺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当然能睡得着,她任阿音摇晃,眼都不睁地问道:“你有话快说,很晚了。”
“杜大人有没有说大人什么时候来?”
阿音着实不明白,圣旨说得那么清楚,姑娘是名门之后,大人怎么一次也不出现,她与二夫人段氏的想法是一样的,既然姑娘的身份变了,那么大人同姑娘就能在一起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金莺终于睁开眼,问道:“大人为何要来,我看姑娘早就不喜欢大人了。”
“你不懂!”阿音想告诉她,檀宁同池真真之间曾经多么地恩爱,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再恩爱他们也分开了。
她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道:“但是大人一定还喜欢咱们姑娘。”xǐυmь.℃òm
金莺也认同她的观点:“我也这样觉得,可那又如何,姑娘要和我一起离开燕京了。”
后面这句把阿音唬了一跳,急问道:“你说姑娘离开燕京?”
金莺自觉配合她太久,推开她不打算再聊下去,躺回床板闭着眼睛答道:“对呀,姑娘说过了年天气暖和,就带我出门历练。”
那是从前,如今铺子纸坊都没了,池真真已经没有生意要做,怎可能再出远门?
阿音不信,阿音想现在就要一个答案,金莺背过身去喃喃道:“反正我觉得姑娘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打算,不信明天你问一问。”
——
明桂云居,满园仍亮着灯火,廊下树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时下世面上常见的鱼儿灯、兔子灯、荷花灯,还有宫里赏下来的精美宫灯,更多的是檀宁自己用心制出来的颜色鲜艳的灯彩。
此时夜深人静,他独自看了大半宿的灯,终于使人将所有花灯收集到一处,一把火付之一炬。
不去见池真真的理由有很多,比如圣上正是恩宠她时,檀宁若是执意去与她纠缠,会让圣上心中不喜,薄待了池真真。又比如她才刚踏入燕京新贵圈,若一再被人提及与他当初的关系,会令她陷入尴尬境地。
这些都不是理由,檀宁真正介意的,是池真真不想同他再有瓜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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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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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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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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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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