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宠物医院。
“死者名叫谭宏,32岁,是这家宠物医院的老板,自己也是兽医,平时就他自己在这边经营。”
一个门脸不大的门市外面站了几个如果围观的群众,陆忱没管看热闹的人,直接大步进了这家宠物医院——虽然叫着“医院”,但实际就是个规模很小的诊所,进门右手边是几个打了钢板的给动物扎针用的隔间,左手边则是猫咪的寄养柜和几个摞在一起的大型犬笼,这些东西占据了小诊所的大部分地方,让直对着大门的药品柜显得拥挤。
但实际上,眼见的这部分还算窗明几净的空间并不是这家诊所的全部,安屿带着陆忱打开诊所后门往里走,那道门一推开,陆忱就闻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腐臭。
他微微偏了下头,走在前面的江白给他递了个口罩过来,“这房子后面有个自己隔出来的小屋,谭宏在里面豢养了不少猫狗……是用来做血猫血狗用的,看猫狗的样子,应该都是在外面抓来的流浪猫狗。”
陆忱知道这是一条无本万利的黑色产业链,用流浪猫狗来给找上门来看病的、需要输血的宠物猫狗供血。对于血猫血狗来说,小动物不会说话,被抽血抽死了也不用负责,随便当个垃圾丢进垃圾桶就完事儿了,而对于来给爱宠看病的宠物主人来说,告诉对方这是正规渠道经过检疫的血源,对方通常也不会怀疑其他。
有时候骂人说“禽兽不如”不是个形容词,而是个事实,有的人坏起来就是连畜生都不如。
可再禽兽的人,有法律审判,有天理昭彰,也不该死于私刑。
刑警们还在勘查现场,沈术在带人对谭宏进行初步的尸检,他的尸体维持着死时的惨状,还没有被人挪动过。
他匍匐在地上,倒下去的时候应该是撞在了前方装血猫血狗的笼子上,大大小小的笼子翻倒散落一地,此刻大多数笼子已经空了,而从打开的笼子里跑出来的猫狗都被警方临时手忙脚乱地抓着装进了后面的几个大笼子里。
在几声猫咪尖锐瘆人的叫声里,陆忱看向地上的死者。
“是头部遭受重击而死的,死亡时间在今早八点半左右。”江白低声对陆忱汇报,情况与陆忱猜测的基本相符,“他倒地的时候撞倒了周围的笼子,有些笼子的锁是摔开的,但还有几个笼子的锁是被人故意打开的。”
“是谭宏的妻子袁倪报的警,我们赶到的时候,谭宏的尸体就已经被猫抓狗咬得变成这副样子了。他妻子说这个‘小仓库’的笼子里原本都给每只猫狗准备了食水的,但现在都不见了,应该是有人故意把食物拿走了,为的就是……”
江白没有说下去。
但陆忱看着谭宏已经被猫抓得面目全非的脸,不用再问也很清楚,对方为的就是达到这样的目的——生前造的孽,死后自己偿。
这是赤裸裸地报复和泄恨。
“但有个好消息,”江白说:“袁倪说仓库的顶灯里面装了个隐藏的摄像头,我们按她说的位置找到了,凶手应该是没有发现,否则这个摄像头大概留不下来,现在安副正在车里查监控。”
陆忱点点头,他走到尸体跟前,戴上手套,查看背朝上倒在地上,偏着头瞪着眼睛,满脸猫抓印子又死不瞑目的男人。
谭宏的后脑勺砸了个坑,血从被击碎的头骨渗出来,在地上落了一小滩,又蔓延到他的面部下方,映着那张满是死气的惨白的脸,凝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
陆忱小心地查看了一下死者后脑的伤口,旁边的沈术淡漠地开口,“致命伤就是这一处。”
“从被害人头部的致命伤、身体其他部位的抵抗伤和倒地情况看,”沈术看向陆忱,下结论道:“初步可以判断,凶手的体形特征与2号晚上姚凯肇事现场出现的黑衣人以及‘青蛙人偶’是相符的。”
他说着,又指了指旁边已经被吕彭彭封存起来的一个沾血的榔头,“基本可以肯定,那个就是凶器。”
沈术验尸的时候通常是冷静而不是冷漠,他这种漠然的态度陆忱第一次见,但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沈术喜欢一切带毛的动物,而做出抓流浪猫狗供血牟利这种毫无人性事情的人,确实很难让人共情。
李俊琪和姚凯的死亡都有虐猫的背景,谭宏的这个装满抓来的血猫血狗的仓库甚至几乎可以直接称之为一个虐猫基地了,连环杀人案中的被害者一定存在某种联系,那么被李俊琪和姚凯虐待过的猫是从哪里来的?跟谭宏的这个仓库里的流浪猫又有没有关系?
陆忱脸色沉肃,他摘了手套,拍了拍沈术的肩膀,从仓库出去,看向了一直呆坐在前台椅子上的袁倪。
“你是谭宏的妻子?”
袁倪的眼睛红肿着,神色木然,听见陆忱问话,抬头看向他,又局促地站起来,点了点头,“嗯……”
“这个宠物医院是你们自己开的?房子也是你们自己的吗?”
袁倪深吸口气,勉强打起一点精神来,“……对。”
“你怎么发现谭宏出事的?”
“今天大年初六么,老谭觉得日子好,就说想过来开门,图个吉利。昨天破五我们在我娘家过的,他一早要来店里,我不太想动,就留我妈那边了,跟他说好了等他三点关店了过去接我,我们再一起回家。”
袁倪说着又哽咽起来,“但我等到他三点半他都没个消息,我就给他打电话,但一直没人接,我不放心就打了车过来看看,下车发现店门没上锁,但店里也没开灯……谭宏不在前面的店里,我就到仓库来找他……谁知道就……”
袁倪这辈子都忘不了打开后门时的那一幕。
小屋里一片狼藉,被猫狗的臭气和血腥气填满了,宠物笼子倒得七零八落,猫狗跑得到处都是,而她的丈夫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受惊暴躁的猫狗抓挠撕咬得血淋淋的,她打开门的时候,甚至还有一只年前刚被抽过血的白猫站在谭宏背上,它白色的长毛因为沾上了血液而打着绺,长着倒刺的猩红舌头正在一下下地舔他从后脑留下来又凝固在脖子上的血……
袁倪捂住嘴,在警察赶到之前她就已经吐到了呕出胆汁的地步,此刻满嘴的苦涩,倒是再吐不出任何东西来了,只是压住了呕吐,却没忍住眼泪,“我劝过他不让他干这种事的,可是他不听……他说他这都是为了多挣点钱好给以后我们生孩子养孩子攒本钱,让我别管……我知道谭宏干这事儿伤天害理,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也不能……”
袁倪跌坐回椅子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陆忱等了她一会儿,等她情绪稍稍平复了,拿过前台的纸抽盒递给了她,“谭宏之前得罪过什么人吗?你们的宠物医院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医疗事故?”
袁倪抬起依然蓄满了泪的眼睛看向陆忱,她回忆了一下,又迟疑地摇摇头,“……我记得是没有,除了偷摸养了血猫血狗,他跟带宠物来看病的客户都处得挺好的,有的还加了微信,平时家里毛孩子有个什么小毛病的,客户发消息问他怎么办,他也都无偿地给人家说一说。”
合着是纯纯的看人下菜碟,有主人的宠物就能好好对待,流浪的就任你们生杀虐待是吧?
陆忱心里唾弃,面上却不显,他只是公事公办地问:“那你老公跟其他喜欢虐待动物——尤其是喜欢虐猫的人有没有联系?李俊琪和姚凯,谭宏认不认识?”
袁倪平时并不关注时事新闻,被陆忱问起,明显地疑惑,“谁?”
陆忱观察着她每一瞬的反应,慢慢地重复,“李俊琪和姚凯。”
“我没听我老公提起过……也或许有,但我不知道。”袁倪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因为我不愿意让他搞血猫血狗的事,所以涉及到这些事的他也不会跟我说,我们两个相处基本就是把后面这个仓库的事完全回避掉,假装没有,然后粉饰太平……”
“队长!!”
安屿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打断了袁倪的话。
陆忱循声看去,安屿站在门口的警车边上,急切地高声喊他,“你来一下!”
安屿看视频的速度虽然没有周喆羽那么逆天,但好在宠物医院仓库里的这个监控录像体量也没有多大,一个月以内的监控视频,从他导进电脑快进查看到有了重大发现,一共用了半个小时。
——确实是重大发现,谁都没想到,竟然在谭宏这个仓库的监控里,真的同时见到了李俊琪和姚凯。
那是上个月的事,1月10号的夜里21点。
隐藏在仓库顶灯中的监控以俯拍的视角,将小仓库里的一切都纳入到了镜头之中。
陆忱看到了那些还没有七倒八歪的笼子里锁着的猫,以及角落里蜷缩在四个大一些的犬笼中的四条骨瘦嶙峋的狗。
镜头太远了,陆忱看不清它们的状态,但从已经被抓出来固定在方桌上的那只狸花猫的情况来看,它们的状态应该都不太好。
姚凯在方桌前架起了直播镜头,谭宏将狸花猫的四肢前后两两用扎带扎死,对靠在宠物笼边抽烟的李俊琪说:“这只挺好,性格不错,胆子小也没什么攻击性,这只给你和阿凯吧。另外那只难搞,我自己来,我上次取血那小畜生还挠了我一爪子,我今天在它爪子上多玩儿一会。”
他们在为直播虐猫做准备,与陆忱方才的猜测大差不差,他们从谭宏的仓库里挑猫施暴,而今天这两只,在直播开始前,谭宏已经先选了出来。Χiυmъ.cοΜ
陆忱的舌头顶了顶后槽牙,咬牙切齿地想,这三个人渣果然是一起的。
但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听声线像是一个中年男人,“难搞的那只留给我。”
陆忱因为这个声音而目光一凝。
几秒钟后,另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边走进仓库,边扯松了领带,“这两天公司部门的事情搞得我心烦,小姑娘离职扯皮闹得不行,我得听两声叫得惨的发泄一下情绪。”
陆忱猛地抬头看向同样神色沉肃的安屿。
在看见这段录像之前,安屿也有跟陆忱一样的猜测,觉得三个死者之间一定是有联系的,但谁也没想到,这个虐猫的人渣团体里……竟然还有第四个人!
前面三个都已经死了,那么第四个人呢??
陆忱脑子嗡地一下。
仿佛连呼吸都在霎时间被扼住了,陆忱将画面放到最大,他看向画面中刚刚出现的、此前从未见过的第四个人,凝声吩咐安屿和与他一起待在车上的姜楠,“立即去确认这个第四人的身份——他是谁现在在哪里,找到了立刻带回来,否则就来不及了——快去!!”
姜楠立即应了一声,而安屿在他安排工作的同时,抬手指着电脑上监控视频的进度条,示意他将进度条拉到最后。
这一次,监控从上到下的俯拍视角里,清晰地拍到了凶手的作案过程……
谭宏是被一名身穿黑色夹克,头戴黑色面罩,从头到尾只露出两个眼睛的高壮男子直接从外面推进仓库的。
凶手力气极大,谭宏被他推搡着先是撞倒了左侧的那两排装血猫宠物笼,笼子翻倒,笼子里备受凌虐的猫咪应激地凄厉尖叫,谭宏踉跄地爬起来,他还想往外跑,但下一瞬,凶手的榔头直接捶在了他的后脑——
披着一张伪善的兽医皮的屠夫,在这间他曾经杀害了无数无辜小生命仓库里缓缓倒了下去,他撞在了另一边的宠物笼上,另一边的笼子应声而落,这次动静更大,几个笼子直接摔坏了,尖叫的瘦骨嶙峋的猫咪冲了出来,可凶手并不怕,这似乎给他提供了更多的灵感,他斯条慢理地把散落一地的猫粮狗粮都扫了起来,接着一个个地打开了那些笼子,在谭宏彻底没了声息之后,他离开仓库,从外面反锁了这间屋子,将愤怒受惊又重获自由的猫狗与已经死去的加害者锁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谭宏的监控比周喆羽还原出来的省道监控更清晰。
而半个小时前刚刚见过颜子明的陆忱,也能比一天前更加清楚地分辨出那个凶手的身影——
虽然没有露脸,但他的身影与颜子明几乎一模一样!
“安屿,”陆忱眯着眼睛定了定神,冷肃地沉声继续吩咐道:“你去想办法联系西北A城的警方,”
他回忆了一下不久前颜子明给他看安雅昏迷照片时的拍摄时间,“前年的7月21号左右,曾有一个叫安雅的女生被困在高原腹地的无人区,是当地搜救队给救出来的,人救出来后一直昏迷不醒,但医生在她身上发现了性侵的痕迹,后来她的家属指控她的同伴对她实施了侵害,最终因为证据不足而没有立案。安雅有个男朋友叫颜子明,当初全程都在场。”
“当时跟安雅旅行的人一共有五个,四男一女,你去跟那边的警方调一下当时的报案记录,看看安雅的同行人都叫什么名字,了解清楚当时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越快越好。”
安屿蹙眉,微微倒吸了口冷气,他还不知道安雅和颜子明这两个人,但电光石火间已经反应了过来,“这个安雅的事与这案子有关系?”
“八九不离十。”陆忱峻声道:“颜子明是东江理工毕业的,让人去查他曾经在东江理工的信息,看他宿舍是在哪里的,还有他和安雅近两年的所有网购交易记录以及银行流水,这些信息如果对得上,我们就可以直接抓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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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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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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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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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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