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忱卡着一个黄灯变红之前一脚油门轰到底，陆巡在巨大的发动机怒吼声中如同贴地火箭似的蹿过了路口，问副驾上的人：“你不晕车吧？”
“不。”沈术一手紧紧抓着安全带，一手很镇定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话间紧紧盯着前面的车和路，声音有看淡一切的超然，“但我想知道座位险对于改装过的车还有没有作用。”
“想什么呢弟弟，”陆忱不太靠谱地哈哈哈着笑了一声，同时一把方向盘打到底，那体型硕大的陆巡跟喝高了似的在过弯时打着晃地漂移过去，复又倏然调整方向跑成了直线，“难不成我还能把你甩沟里去吗？”
眼镜差点没被陆忱方才那一下直接甩掉的沈术：“…………”
非常惜命的沈主任完全不敢对方向盘在手的疯子有任何异议，他第N+1次地把眼镜扶好架回鼻梁上，心想找点什么话题来转移一下司机的注意力，以此曲线救国地让自己能安全地回到家，“昨天那个大学城的案子是怎么回事？有眉目了吗？”
“中午的时候王知逾给我打电话了，死的那个大学生长期虐猫，城南分局那边后来在他手机里找到了很多他虐猫的时候拍的照片和视频。”
果然，说起案子，陆忱没办法把心思完全集中在油门和方向盘上了，他也就微微松了油门让车速稍稍慢下来了一些，“另外，他们在案发前的宿舍电梯里找到了一个很可疑的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忱的表情显得有点怪异，他顺手把放在中控上的手机扔给沈术，报了一遍锁屏密码，“你自己看吧。”
那是一段王知逾发给陆忱的电梯监控视频，视频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2月1日16:40”。
就在这时，停在一楼的电梯门朝两侧滑开，接着真的是非常古怪的一幕——
电梯里面竟然进来了一只“青蛙人偶”。
就是这段时间在网络上非常流行的“孤寡青蛙”，来者从头到脚都掩藏在全套的人偶演出服下面，半点真容都不见。
他上电梯的时候，甚至还抬头与监控对视了一眼。
在监控播放的时候，那双无辜的眼睛和微微张开的大嘴仿佛透过镜头朝此刻正在盯着监控的人看过来了似的，一时之间非常诡异。
沈术放大了视频，看到他按了“6”。
陆忱说：“东江理工男生宿舍5号楼是以前老楼翻修的，六层到顶，以前天台能上去，但翻修之后学校在通往天台的楼梯那边加了个防火门，那个楼梯就被锁了，平时学生也都上不去，但城南分局的人昨天去勘查现场的时候发现那个防火门的锁被破坏了，李俊琪——就是死者，就是被这么带上去的。”
沈术观察着“孤寡青蛙”在电梯里的动作，“青蛙的动作看起来不太协调……玩偶服里面有两个人？”
陆忱点头，“王知逾带人查了那一趟电梯的承载重量，152千克，那是两个人的重量。已知李俊琪身高180公分，体重67千克，那么剩下的重量减掉玩偶服装的自重，是符合侦查人员根据现场脚印对凶手体重判断的。”
“宿舍六楼的监控什么都没拍到？”
“放假，六楼没人住，监控没开。”陆忱说：“昨天后来一楼的洗手间触发了消防报警，分局的刑警随后也在那间卫生间里找到了被焚烧的玩偶服。今天中午王知逾在电话里说，他们在没烧完的玩偶服里面找到了零星的血迹，化验结果显示那是属于死者李俊琪的，同时他们查了一楼的监控，也拍到了‘青蛙人偶’下楼后去了一楼卫生间的画面，当时是4点52分。”
沈术凝眸，“那个留校的女大学生在宿舍楼下发现李俊琪的时间？”
“对，”夜幕下，开车的陆忱声音低沉，“一楼监控拍到的是‘青蛙人偶’的最后一个画面，他进了卫生间，但没有出来，所以他应该就是在那时趁乱先点着了人偶，接着从卫生间的窗户逃走了。他应该很了解东江理工的情况，否则不可能完全消失在学校的监控里。”
沈术分析陆忱的话，把手机放回中控，看向他，“能被装在人偶里一起带到天台去，被害人当时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确切地说，是已经死了。”陆忱眯起眼睛，道路两旁接连后退的路灯照映下，他清晰的下颌线微微紧绷，透露出了一丝冷峻的意味，“分局的法医确认李俊琪的死亡时间是昨天夜里的九点左右，也就是说，凶手杀了他之后，还特地将他背到了学校宿舍来抛尸。”
“那他是怎么进学校的？”沈术脸上终于露出了一起罕见的不可思议，“他带着个尸体，不可能像离开的时候那么容易。”
“……”陆忱神色微妙地看了副驾上的表弟一眼，“就从学校的西门堂而皇之地走进来的。”
沈术用表情缓缓地打出了一个：“……？”
“王知逾问了昨天在学校西门值班的保安，‘青蛙人偶’当时给保安看的是李俊琪的学生证，跟保安解释穿成这样是因为社团有活动。”
沈术震惊，“他穿成这样，即便拿着学生证，保安就没让他摘了青蛙头套再确认一眼？？”
“对吧，连你都觉得这里很奇怪了。”陆忱皱眉淡淡地说道：“但保安跟警方的解释是他也不知道学生们每天都在搞什么，学校各种社团平时活动的时候奇装异服也不少，他也没多想。”
沈术断然摇头，“这说不通。”
“加一。”陆忱点头，“王知逾他们也不信，还在审呢，估计也快了。”
“嫌疑人的这种抛尸行为显然有‘示众’的意味，加上你说在死者兜里发现的那一沓虐猫照片……”沈术沉吟片刻，“侦查方向应该挺清晰的。”
“对，所以城南分局那边查去吧，”陆忱沉沉地叹了口气，“我这边已经很焦头烂额了。”
沈术知道他说的是还悬着的无头女尸的案子。
车厢里一时沉默下来，而就在此时，在黑夜里穿透力极强的红蓝白光在陆忱他们的视线尽头一闪而过，又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而连成一片。
——那是警灯和120车辆的爆闪灯。ωωω.χΙυΜЬ.Ｃǒm
陆忱与沈术对视一眼，左转调头，上了对向车道，把车停在了原本停在路边的几辆警车的后面。
萝阳分局刑侦大队上次在温沐酒店被“爆珠”的段刚当场吓吐的女警上前，原本是要对在事故现场胡乱停车的社会车辆进行驱逐，刚过来就认出了开门下车的竟然是当天“安慰”自己说“死者是见你可爱所以才把眼睛瞪出来了”的那个陆支队，脚下连个磕绊都没打，直接转身朝不远处的柯宏跑了过去，“队长！！”
大概是当初那个记忆实在不怎么值得回忆，小姑娘见陆忱如原地见鬼，一路狂奔着跑回了柯宏身边，才心有余悸地伸手指向陆忱，“陆、陆、陆支队来了！！”
陆忱：“…………”
“从现场车辆痕迹看，车是全速冲上绿化带继而撞在树上的。”
陆忱到了才注意，方才连成一片的警灯不仅有公安和急救的，还有交警支队的。
不久前有群众上报，说这边发生了很严重的交通事故，有人把车骑上了路边绿化带，撞在了一棵大树上，生死不明。
交警、公安和救护都迅速响应，但赶到这里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
——确切地说，在与那棵树龄至少在三十年以上的大杨树撞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车毁人亡了。
“死者的摩托被动过手脚，刹车完全失灵，换挡杆故障，”
交警支队的任禹看向站在死者旁边的陆忱和沈术，语气凝重地摇了摇头，“路边的监控只拍到了车是从西南方向那条小路冲上来的，从监控画面能看出来，车手已经在尽力调整摩托的方向来求生了，但车子完全失控，根本无法控制，最终还是撞了。”
事故现场摩托车外壳的碎屑飞溅出老远，骑手倒在一堆已经变成废铜烂铁似的机车零件中间，脸已经撞得面目全非了，上半身整条脊椎都一个怪异的角度向前弯折着，看上去触目惊心。
然而更让人胆寒的是，死者的手是被胶带死死缠绕在摩托车的左右两个车把上的——右手甚至还异常牢固地缠着一台手机。
即便被缠紧了，但急速的撞击仍然使车手的指骨骨折，带着血的森森白骨扎破了胶带支棱在外面，而那台屏幕已经完全龟裂的手机，竟然还在这森森白骨之间，伴着诡异的背景音，循环播放着一段将瘦小虚弱得无力反抗的三花猫活生生剥皮的虐猫视频。
视频应该是一段直播的录屏，因为公屏上还不断地滚动着兴奋叫好的评论和弹幕，而此时此刻，直播间里凄惨的猫叫与诡异的背景音混在一起，应和着这场车毁人亡的车祸，在深夜无人的省道上将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烘托到了极致。
陆忱黑沉的眸子里映着视频中那个虐猫者的影子。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虐待小三花猫的屠夫，作恶的人享受虐猫的快感和直播间里其他人渣的叫好，却戴着一张恶鬼面具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可陆忱还是从他那只染满了猫血的右手发现了端倪——那只手上带了好几个朋克风格的指环，跟此刻死者右手上那在白骨间变形的指环一模一样。
……又是虐猫。
陆忱深吸口气。
“完全可以确定是恶性杀人事件。”旁边萝阳分局的刑侦老大柯宏低声道：“我听说，昨天大学城那个案子的死者也是虐猫？”
陆忱面沉如水地点头，看向从分局那边借了手套查看尸体的沈术，“能确定死亡时间吗？”
“从尸体情况看，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沈术知道陆忱是想确定这个人是活生生被绑在摩托车上撞死的，还是跟大学城的李俊琪一样，是死后被凶手绑在车上以这种方式“示众”的，因此利落地进一步回答：“死者身体多为开放性损伤，从伤口和血迹情况看，系生前外力撞击造成。死者头部可见颅底大面积塌陷并伴有颈部过度伸展，初步考虑死因为颅底骨折合并颈椎损伤。”
他说着，从尸体旁边起身，看向陆忱道：“从目前死者的情况看，是符合机动二轮车撞击事故特征的。”
“我们在死者身上找到了身份证，他叫姚凯，26岁。”
在陆忱的沉默不语中，柯宏顶着寒风冷肃地说道：“我刚叫人联系了直播平台那边，平台方提供了这个直播间的主播注册信息，所以能够确定，手机视频上的那个直播间账号是他本人的，至于戴面具虐猫的主播到底是不是他，还得回去做个影像分析才能确定。”
半晌后，陆忱终于开口，“你不用做了。”
柯宏愣了一下，“啊？？”
“市里规定有两人及两人以上死亡的案子归市局管，昨天和今天的两个案子都是虐猫，可以并案。”
四野寂静中，陆忱峻声说道：“而且我总觉得，假设引子是虐猫，凶手不会这么快就收手的。如果不尽快破案，恐怕还有人要倒大霉。”
柯宏与旁边的任禹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与此同时，往昭明山方向去的对向车道上，一辆黑色的奥迪不紧不慢地从闪烁的警灯间穿过。
坐在后座的林雨涵看向车外，但因为绿化隔离带的遮挡，她什么也没看见，“怎么那么多警车？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旁边的林泽凯大手按在女儿头顶，哭笑不得地把女儿竭力朝后看的小脑袋瓜扭回来，“出事儿也跟你没关系，怎么好奇心这么重了呢？”
林雨涵理所当然地偏头看着她爹，“我在追陆忱啊，多了解一点儿他的职业不是很正常的？”
“昨天你们有进展吗？”
“有什么呀，半路不就被他队里叫走了吗？”
“我看他对你没那个意思，要不你还是算了，”林泽凯替女儿顺了顺后脑的头发，“强扭的瓜不甜，我女儿要找什么样的没有？”
“不啊，”林雨涵想也不想地对林泽凯的意见一票否决，“我在享受追人的快乐。”
林泽凯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这个从小在国外长大的闺女，“你一个小姑娘……”
林雨涵挑眉，“小姑娘才好追呢，女追男隔成纱你没听过？”
“姑娘大啦，”林泽凯摇头感叹，“自己有主意了，老爸说什么都不听了。”
林雨涵一听就不乐意了，她侧身抬手一左一右地掐住她老爸那张已经长满了细纹的脸，禁着鼻子不客气地往两边扯了扯，娇蛮地数落她爹，“不就是找顾老师帮我修照片去了么，你不许见缝插针上纲上线。”
“爸爸不是干涉你交友，你以前跟谁玩爸爸管过你吗？”林泽凯没脾气地把女儿的魔爪拽下来攥在手里，几乎是苦口婆心地看着自家闺女，“但顾之谦他身上的事太复杂了，老爸是怕你吃亏。”
林雨涵不以为意，“他帮我修照片干了一整天都没要我一分钱，我和他到底谁吃亏？”
“就非得找他？别人不能修？”
“别人修的我不满意，你看他修的！”
林雨涵说着从包里拿出了那张被顾之谦P好放大并且贴心地给压了塑封的“全家福”，兴冲冲地打开车里的灯，给林泽凯看，“穿越到二十年后的全家福——喏，你看，妈妈又跟我们在一起了！”
车内黯淡的灯光下，林泽凯乍然看见那张按照林雨涵的要求，把父母P老、把长大后的她P上去的照片，原本平静的目光几乎无可遮掩地猛然颤动了一下。
林泽凯看着上面的三个人，那就是如今这个年纪的他和雨涵，而旁边的妻子也稍有发福，微微添了些许皱纹的脸上，是岁月镌刻下的温柔和从容。
他恍惚地看着照片，几乎不敢置信，“这是……”
林雨涵很开心地解释：“是你和我妈的结婚照啊，就中式的那张，我让谦哥帮忙P成这样的。”
“……”林雨涵说完，林泽凯才从照片的背景板和衣着里看出当年结婚照的影子。
他目不转睛地盯了那张PS出来的全家福，半晌后，他把它放回到了女儿手里，怀念而怅惘地叹了口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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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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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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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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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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