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天里,沈术想尽办法从邓奎那台肇事车辆的底盘、以及陆忱从修配厂带回来的报废轮胎上提取到了有效的DNA送检,检测结果印证了邓琳关于开车撞向丁涛的供词属实,随后警方采集了丁涛父亲的血液样本,将其与警方所掌握的丁涛的DNA和水警队从抛尸地打捞上来的那节股骨的DNA三者进行对比,最终确定,被抛尸海中的死者确是丁涛无疑。
但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最开始,陶俊风其实并没有在邓琳的计划里。
“我对丁涛早就动了杀心,想结束这一切,所以我才以露营为借口,在我哥车里准备了那些工具。但你们知道,从‘动杀心’到真正的‘去杀人’,还是很难迈出这最后一步的。2号那天晚上,丁涛给我发了我和陶俊风的那张所谓的亲密照,后来又在他家老房子那边,以此威胁我在离婚官司里答应分给他更多的钱——这成了我下定决心的契机。”
10月29号的又一次提审中,邓琳这样对警方说道:“最开始我真的没想让陶俊风参与进来——我连我哥都不相信,怎么可能相信他?只是当时丁涛给我那张照片,我也不知道我出于什么心理……可能跟往常一样,只是想在遇事的时候有个能跟我站在一起的人陪着吧,所以我转发给了他,但我没想到,当天晚上他竟然开车过来了。”
而同一时间的另一间审讯室里,颓唐堆坐在椅子上的陶俊风以他的视角,补全了那晚发生的一切——
“因为那张照片,我去找邓琳,但后来打电话她一直不接,她家小区外面的车进不去,因为刚被偷/拍过,我想起来小区外面也有监控,怕我半夜过来再弄巧成拙成了另一个话柄,所以就把车往前开了一段……我把车熄了火,本来是想在路边等邓琳接电话的,没想到就听见了外面砰的一声,声音其实不大,但因为离得近,夜里又安静,所以我听得很清楚,我顺着声音看,发现前面不远一辆车撞了人。”
“被撞的人倒在地上,然后有人从车上下来……那条小路的路灯基本可以相当于没有,但我还是很轻易地认出来了,撞了人的是邓琳……我暗恋她这么多年,不可能看不出她。”
“我知道她后来闹离婚的时候每次提起丁涛都咬牙切齿,但我没想过她会撞死他……她应该也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那里,可当我看见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浑/身/发抖却靠在车边佯装镇定的她时,我就决定了要帮她。”
当一切尘埃落定,死前一直咬死了不肯开口说一个字的陶俊风终于承认道:“丁涛当时已经死了,可后面毁尸灭迹、包括伪造丁涛还活着的假象,驾车撞倒粪站掩盖证据,装成维修工人将肢解丁涛的刀具放进杨素辉家等等这些事情……都是我的主意,这些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后来,邓奎也在又一次的提审中承认了,他其实对邓琳杀害丁涛一事一无所知,是在邓琳把车撞在了倒粪站之后打电话让他去帮忙处理事故时,他才觉得有点奇怪的,但当时问邓琳什么她都不说,他也就没再追问,直到杨素辉报案丁涛失踪,他跟警方一起在城南的烂尾别墅群里找到了丁涛的手机,联系到邓琳那段时间焦虑失眠的种种异常,他才意识到一切已经向着不可控的方向俯冲而去……
至此,丁涛失踪案证据链清晰完整,警方宣布告破。
在十月的最后一天,陆忱带人整理了涉案证据及卷宗报给了段许国,赶在段副局跟省厅立了军令状的期限之前,将案子移交到了检方。
不过,丁涛的案子虽然破了,但市局刑侦支队这边却没有谁能说出来一句“尘埃落定”——因为那起直播镜头下的无头女尸案还悬在头顶。
就好像整个队里的所有人在经历大水逆的风暴洗礼,刑侦从进了十月开始简直就开启了地狱模式,每个人都在超负荷地连轴转,连带着法医和物鉴那边也不得消停,上午陆忱刚把丁涛案跟老领导做完汇报,下午的时候沈术就带着检测报告去了刑侦的办公室。
“两件事,我一起说。”
天气冷,沈术从法医中心一路过来,进屋的时候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他一边把手里的几张鉴定单递给陆忱,一边摘了眼镜擦镜片,视线受阻,但说话一点没耽误,“第一是上周六在锦屏山那个土坑进行的土壤取样,物鉴那边的分析对比结果出来了,跟工地挖出的无头女尸身上的土样结构是一致的,第二是我在土壤样本里提取到了跟女尸相同的DNA。”
陆忱接过鉴定单,在沈术言简意赅总结的同时把几张化验结果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末了他点点头,“那就可以确定,女尸在被人挪到工地之前,确实是埋在锦屏山上了……倒是跟先前的猜测一致。”
陆忱把鉴定报告递给了过来的姜楠,“按照先前你尸检的结果,她先是被人打晕带走,而后才实施杀害,凶手的目的明显是杀人藏尸掩人耳目,那么锦屏山的埋尸的地点即使不是第一现场,应该也相距不远。那天从山上带回来的其他东西……”
陆忱皱眉沉吟间抬头看向沈术,然而这一看,原本要说的话却顿住了。
失去了眼镜的遮掩,沈主任瓷白的面容上那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因此而无所遁形,他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在猝不及防间往陆忱的良心上捶了一拳,然而还没等陆队那点当哥的愧疚感翻涌上来,作为反矫情达人的沈主任已经把眼镜重新架在了鼻梁上。
陆忱:“……”
瞪着表弟那副反射着无机质冷光的镜片,想表达一番愧疚关心之情的陆支队无处发挥,生生把那刚酝酿起来的情绪收回来,硬/邦/邦地继续了刚才的话题,“就那天带回来的匕首、子弹还有钢丝绳,你上次说能尝试提取微量血迹和脱落细胞残留,情况顺利吗?多久能出结果?”
沈术摇头,“先前一直在忙丁涛的案子,那天晚上从山上带回来的其他东西我们还没腾出工夫做检测,所以其他结果最快也要下周四左右才能出了。”
马上就是周末了,以刑侦为首,市局被丁涛案折腾够呛的几个部门都得短暂地休养生息一下,陆忱点头表示理解,“行,这阵子你们也辛苦了,抓紧这两天休息一下。”
陆忱这语气,仗着比人家大一岁的便宜,不经意间就沾了倚老卖老的味道,沈术听得挑眉,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从善如流地给自己铺了个台阶下,“我传达段局的意思,该休息休息,养精蓄锐,来日方长。”
他说着就拽过了衣架上的外套,沈术看他这明显要往外走的架势,觉得奇怪,“你干什么去?”
已经走出自己那间小办公室的陆支队当着外面队里大伙儿的面,大言不惭地信口胡诌,“约会去!”
沈术倚在门边指了指墙上的万年历,一针见血地指出:“早退?”
说话间已经一只脚迈出屋了的陆忱倏然踩了个刹车,他转过身来,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比了比,有骚包地冲着满办公室的同事和沈术一起摇了摇指头,接着风风火火地跑没了影……
………………
…………
从单位早退的陆支队去了云喜艺术空间。
顾之谦的那场摄影展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等他下班那个点儿,这边早就已经关门了。
对于邓琳那天说的话,陆忱始终耿在心里,但不巧的是作为市局犯罪心理学顾问、同时也是东江省内犯罪侧写首席专家的吴梅教授,在去参加国外高校的学术交流活动的途中突发脑梗住进了当地医院,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他们要找人画像这事儿暂时没了进展,陆忱这七上八下的心也就一时之间跟着一起没法完全归位。
一方面,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顾之谦就是捷达车主,陆忱本能地更倾向于相信他的哥们儿,但另一方面,他的职业习惯又让他止不住地对邓琳的话产生一遍又一遍地疑虑。
顾之谦曾说通过摄影作品的风格能够窥见摄影师的内心世界,他以往没怎么注意过顾之谦都拍些什么,但这一次,他想来认真地看一看。
只是来的仍旧有些晚了,他刷票进去的时候,展厅除了还挂在墙上的各种摄影作品,额外的氛围装饰都已经在被工人陆续拆除了。
但即使没了氛围装饰,作品本身给人的冲击仍在。
他看见了那幅名为《众生》的作品,也看到了照片影像中呈现出的《末班车》,那张曾经被顾之谦挂在工作室里的两米长的拼接作品被放在了A展区接近尾声的地方,佝偻的老人背着装满垃圾的背篓,步履蹒跚地朝着望不见尽头的荒漠深处走去,而这幅作品也被顾之谦命名为《何处是尽头》。
陆忱没有联系顾之谦,他独自一个人从展厅所展示的第一幅作品一路看下来,强烈地感受着创作者内心的悲悯、挣扎以及无声的呐喊。
……跟顾之谦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在众所周知的真/相里,顾之谦一家的悲剧并不光彩,因为给毒贩洗钱而身亡的顾松廷夫妇是普世意义的恶有恶报,活下来的顾之谦独自承受着这无形的、却重若千斤的骂名,在这个对他充满了恶意的世界上踽踽独行。
所以陆忱理解顾之谦为什么不肯相信当年的调查结果,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一个他所认为的真/相,而与他一起前后脚失去了父亲的陆忱也一样,他也想知道,老陆说回家却没回来的那天晚上究竟干什么去了,他见了什么人,遇见了什么事,作为缉毒警,他与后来被捕的毒贩以及所谓的为毒贩洗钱又遭灭口的顾松廷夫妇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隐秘的联系。
可是从警至今,这一切仍旧无从查起。
如果捷达车主真的是顾之谦,那么有没有可能,是顾之谦发现了什么当年的线索,却没有告诉自己,而选择了一条将自己也卷进旧债的路?
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忱站在肩膀被背篓勒出两条深深沟壑的老人面前,思绪却飘出老远,而将他的注意力重新唤回来的,是展厅更深的地方突然传出的一阵重物被拆卸搬运的噪音。
陆忱看了一眼旁边的参观路线指引——穿过光影长廊就是B展区了,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他寻着声音走了过去,原本的作为B区Slogan那句“我于废墟之上,看天,看地,看你”已经被拔了电,上面的泥塑半身少女也被工人们小心地从高处拆了下来,顾之谦站在旁边叮嘱工人们小心搬运,顺带着找工人在拆卸的时候,再给他留出来几个大号的编织袋。
看见陆忱,顾之谦显然很意外,“你怎么来了?也没打个招呼。”
陆忱双手插兜地站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看工人们拆置景,闻言把剩下的票根从兜里掏了出来给他,嘴里没一句正经,“看你这人丁寥落的,给你创点收,回头儿记着给我报销。”
“要看展的人早就来看了,谁能等到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小时过来赶场?”顾之谦没接陆忱的票根,随口也玩笑道:“票留着吧,万一过个几十年我出息了,混成了摄影大师什么的,你这玩意兴许还能升个值。”
陆忱笑起来,朝已经拆得差不多的置景努努下巴,“怎么这么早就拆了?”
“明天这边有别的展,对方今晚就得进场布展,不赶紧拆来不及。左右这时候也没什么人了,早点拆完也省心。”
顾之谦说着,那边有工人归拢了五六个最大号的编织袋给他送了过来,顾之谦应了一声,接过来袋子,放在了旁边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里。
陆忱觉得奇怪,他跟上去端详着袋子,拿起来看了看,“你留这东西干什么?”
顾之谦任他翻看着没阻止,“搬家。”
他一说搬家,陆忱立即回头看向了他,“谁搬家?”
顾之谦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我。”
他不耐烦,陆忱倒是乐了,扔下手里的编织袋,立即就来了精神,“终于决定搬了?终于准备让我当你的肃州好邻居了?”
顾之谦的房子跟陆忱其实是一起买的,开发商就是陆忱他们家的海东地产,那个小区离市局和凤翎路都近,当初顾之谦要买房子,正好陆忱也要从爷爷家里搬出来,就好说歹说地说服了顾之谦,买在了他的对门儿。
一梯两户的房型,理论上顾之谦和陆忱从那时起就成了实打实的邻居,但让陆忱意外的是,后来顾之谦把房子装完了,却始终没有搬过来住。
“这回是谁这么厉害,竟然劝得动你了?”
“我答应了我小/姨和姨夫,等这边展览结束了就搬家。”
陆忱忽然之间看着脚边那几个编织袋都顺眼了,转念间,他顺水推舟,“那明天我过去帮你搬。”
顾之谦:“有搬家公司。”
“搬家公司又不能帮你收拾零零碎碎,”陆忱说:“正好明天我休息,一早我就过去。”琇書蛧
顾之谦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只是搬家吗?”
陆忱愣了一下,明显地欲盖弥彰,“……什么意思?”
“没什么,随口一问,”顾之谦看着他,笑意更深,“那你来吧,完事儿请你吃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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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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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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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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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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