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罪相>第37章 演员
  “又见面了。”

  云喜艺术空间的B展厅里,在一幅被命名为《演员》的摄影作品前,一袭黑衣的邓琳收起正在拍照的手机,看向朝自己走来的顾之谦,没什么笑意地勾了勾嘴角。

  顾之谦挑眉,“中午那会热搜满天飞,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票你都给了,我却之不恭。”

  上午杨素辉的直播闹起了轩然大波,此刻被拉进风眼中的邓琳却好像事不关己,她其实并不是个好看的女人,但举手投足间都有受过良好教育的自信和优雅,“人说通过创作能看到作者的内心世界,我来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之谦笑起来,他们说话的音量很小,只够彼此听清,但看不见的机锋却如尖刺一样,在烘着暖气的沉闷空气里被逐渐酝酿出来,“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杨素辉抬头,看向了旁边的《演员》。

  这幅作品也是拼接的,画面中,站在舞台角落的男演员被设备投落的阴影将身体“切”成了两半,一半是黑白的“本我”,一半是彩色的“角色”。

  “本我”的部分,演员穿着简单的衬衫,手臂自然垂在身侧,眼神复杂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镜头,而“角色”的部分,他的白衬衫沾满了灰尘和血迹,破破烂烂地贴在身上,他的手插在同样脏污的长裤口袋里,眼圈被揍得青紫眼神却极度疯狂,嘴角有擦得模糊的血迹,却勾起了一个充满侵略与嗜血味道的笑。

  整个画面都被极致的不和谐感填满了,想要撕裂和破坏的情感呼之欲出,邓琳与画面中演员那仿佛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左右眼对视,嘴角社交式的假笑彻底沉了下去,她收回目光,尚未收敛的厌恶落在了顾之谦的脸上,一字一句地回答他:“看出来你是个被压抑的疯子。”

  顾之谦不置可否地挑眉,知道她还有下话要说,颔首给了她一个“请继续”的示意。

  邓琳看上去强势而从容,与杨素辉仿佛金丝雀一样的气质截然不同,顾之谦的冷漠与满不在乎似乎影响不到她,她微微偏头,露出了一个审视和品评的表情,“听说当初你父母被毒贩杀害,你也因此在学校遭到霸凌,一度到了要读不下去的程度,如果不是当初还有陆忱帮着你对抗那些男生,你早就退学了——”

  顾之谦知道她一定提起当年的事,并不意外地点头,坦率承认,“的确。”

  邓琳一边说一边在展厅里闲庭信步似地随意逛,最终停在了那组前不久顾之谦刚拍完的校园霸凌主题摄影前面,又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而在这一组照片里,最醒目的就是前阵子父亲被连环杀人犯绑架的高三学生潘丞站在学校天台的水泥围挡上,头顶着乌云滚滚的压抑天空、脚下是喧闹的课后操场,他迎着呼啸寒风,仿佛随时都要坠下的那张。

  “这里面带头的人就是丁涛,是不是?”邓琳低头抚过被直白命名为《霸凌》的主题文字上,没有看顾之谦,低垂的眸子遮掩住了沉郁的眼神,直截了当地说道:“所以你恨他,你并没有忘记,你一直想等待机会报复他。”

  “我当然没有忘,那么刻骨铭心的事情,怎么会忘呢?”

  这会儿这边没什么人了,顾之谦环抱着手臂放松地靠在旁边的柱子上,语带嘲讽地轻松回应,“但说到报复,我还是那句话,我要报复他,不会等到现在。”www.xiumb.com

  “等到现在,只是因为你之前没有遇到更好的机会吧?”

  邓琳倏然转头,那一刻她的脸色遽然冷了下来,冷笑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厌恶,她慢慢地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将周围衬托得更加空洞。

  在顾之谦无动于衷的注视下,邓琳从随身的小手袋里拿出了几张打印照片——

  “这些照片是不是你发给我的?”

  顾之谦垂眸看了一眼。

  那大概是从邮件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下载了又打印出来的,甚至不是相纸,只是简单的A4打印。

  但是再普通不过的纸张上,却是丁涛与杨素辉在一起的合影——

  那应该是在不同场合以不同角度被偷拍下来的,可是画质清晰,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丁涛与杨素辉。

  在私人影院的门外,在地下停车场,在杨素辉如今住着的小区里,甚至是在那次丁涛参与的行业峰会的酒店大堂,背叛婚姻的丁涛与他的情人相处愉快,举止亲密。

  这些照片,就是邓琳和丁涛婚姻走向毁灭的开始。

  不过顾之谦不在意。

  他随手把打印的照片翻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还回去,无关痛痒地否认,“当然不是。”

  “我知道你一定会否认。”邓琳说:“其实我一直在找,把这些照片以海外匿名邮件方式发给我的人到底是谁,但一直没结果。直到我们一起去找丁涛手机的那天,我知道了你跟他的宿怨,也知道了你的职业,我才把一切都联系上了。”

  顾之谦挑眉轻嘲,“嗯,看得出来您是有逻辑思维的,但不多。”

  “……我是因为这些照片,才知道了丁涛和杨素辉的事。”邓琳被他噎了一下,但没理他的嘲讽,只顺着自己原本的思路说下去,“我对外人冠冕堂皇地说,我赶在丁涛生日那天回国,特地飞去他开会的地方,是为了给他过生日,但这句话应该骗不了你,因为我就是因为这些照片,所以才赶过去捉奸的。其实哪怕是丁涛外面有了人,如果不是先看到了这些,也许我和他之间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邓琳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咬牙切齿的厌恶与懊恼,她死死捏着手里那些打印照片,直到脆弱单薄的A4纸被她狠狠地抓皱成一团,对顾之谦说话的语气像是一场毫不遮掩的指控,“可就是这些东西,把我们一起都逼到了绝路上!”

  她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说话间不由自主地逼近顾之谦,然而顾之谦还是那样闲适地靠在柱子上,不躲不避地迎着她的指控,云淡风轻地竖起了一根手指,“第一,拍照的人不是我,我说过,人的拍照习惯是固定的,这里到处都是我拍的照片,你可以拿任何一张跟你手里的作对比。”

  他说着,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无辜又颇为不解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第二,你的婚姻出现问题,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首先你不是应该先去埋怨出轨的男人和插足婚姻的女人吗?怎么有人把这一切告诉了你避免让你继续蒙在鼓里,这反而就成罪魁祸首了?”

  大概是他眼里的讥诮太明显,被兄长守护着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冷遇的邓琳,在无可反驳的同时感受到了伤疤被揭开的耻辱,霎时间她激得更加愤怒,连努力压抑的声音都变得异常尖锐起来,“少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你敢说2号那天晚上你没有!——”

  顾之谦玩味儿地挑眉,邓琳的指控倏然刹车。

  两相无言的对峙里,顾之谦老神在在地笑起来,从容淡定,“我没有什么?”

  邓琳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戒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第一次在仿佛被她掌控局面的兴师问罪里败下阵来,没有回答。

  顾之谦站直了身体。

  他比邓琳高太多了,影子投落下来,几乎将邓琳整个人都兜头兜脑地拢进了自己的阴影里。

  “杨素辉说丁涛2号晚上回家去见你了,但你不是说没有见过丁涛吗?丁涛和你的手机里都没有留下当晚你们有过联系的信息——”他慢慢上前,将自己与邓琳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明明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却让女人忍不住在他的逼近里步步后退。

  “怎么,”顾之谦看着紧张到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女人,停住脚步,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他和煦又温文的样子,疏朗的声音像是被缓慢拉响的大提琴,充满了磁性的诱惑,“难不成你对警察说了谎,2号那天你们见过?丁涛那天晚上跟你说了什么有关我的事?”

  在邓琳眼里,他却像是一只将自己伪装成无害动物的猛兽,卧在山顶慵懒舔着自己的爪子,看上去毫无威胁,实则俯瞰掌控着周围的一切。

  “……”邓琳下意识地攥紧了包包的背带,她在对方的陷阱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明明已经输下阵来,却仍旧色厉内荏地不肯示弱,“说到拍照习惯,那天晚上你说丁涛手机里的照片是女人拍摄的,我作为警方主要怀疑的人,他们虽然没证据没法扣留我手机,但一定通过云储存什么的把我的手机相册翻个底儿掉了,可他们依旧没有拘捕我——”

  邓琳眯着眼睛死死盯着顾之谦,哼笑一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种猜测和对比,不能当作证据。至于你……”

  她把手里已经捏成一团的打印照片狠狠怼到顾之谦眼前,咬牙冷冷嘲讽,“你既然知道摄影风格的不同,拍照的时候自然就会规避掉,怎么可能还给人留下什么痕迹呢?”

  顾之谦轻描淡写地拨开她的手,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勾起的嘴角仿佛是在开一个不要紧的玩笑,“你承认丁涛手机里,后来的那些照片是你拍的了?”

  “我什么都没有承认,顾先生。”

  邓琳后退了一步,倏然与他拉开距离,她泄恨般把那团揉皱的废纸扔到了展厅的角落里,深吸口气,将自己套回了端庄体面的壳子里,“就像你把你做过的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一样而我没有办法一样,你不是警察,你也休想诈我——”

  邓琳还想说什么,但手机的铃声打断了她。

  她看了顾之谦一眼,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哥?”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邓琳的神色变了几变,“查林场??”

  仿佛被吓了一跳,但又猛地想起了还有顾之谦在场,她倏然收声,只简短地应了一句“我马上过去”就挂断了电话。

  邓琳准备走了。

  顾之谦看出来她的意思,出声先一步将女人拦了下来,瞥了一眼被扔到墙角的那一团废纸,他事不关己地询问:“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谁让我不好受,我都会报复回去的。”邓琳也耸耸肩,毫无笑意地笑了起来,“你也不例外。”

  邓琳冷冷地盯着他,然而顾之谦却反而有点好笑的样子,竟然在邓琳那仿佛宣战似的目光中,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不过在这之前,劝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家的事情吧。”

  他仿佛随口哄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全身上下都透着敷衍和看戏的样子,看着女人,意味深长地说道:“毕竟连雨天马上就要来了,很多事情,雨一浇,就藏不住了。”

  邓琳咬着贝齿深吸口气,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而在她身后,顾之谦走到角落里,捡起被她丢在地上的那团纸,慢条斯理地打开,尽量抚平了上面的褶皱。

  他直起身来,转头看向占据了整个B展厅C位的那张名为《未来》的大画幅照片。

  照片里,垃圾场里堆成山的垃圾构成了画面纷纷扬扬的主色调,在那沉郁的、肮脏的、压抑而无序的色彩里,充斥在整个垃圾场里的蝇虫与令人作呕的味道几乎扑面而来,而在那座令人作呕的垃圾山的山尖儿上,一个年幼的女童趴在上面,仅有攀上垃圾山的手臂和鼻子以上的小半张脸露在镜头里,她皮肤黝黑粗糙,满脸脏污,可一双眼睛却格外澄澈,看向镜头的时候,充满了未经世事的羞怯与好奇。

  B展厅门口的那排灯箱字“我于废墟之上,看天,看地,看你”的主题,就是源自于这张照片。

  不和谐的编织袋与艺术品的缠绕,与作品展的交织,都像是一场无声却又歇斯底里的呐喊,为环保,也为下一代。

  肮脏不堪的环境里,女孩单纯又清澈的眼神如同一场无声的拷问。

  顾之谦隔着镜头与她对视半晌,终于还是沉默地错开了视线。

  他漠然地朝展厅外面走,随手把那团废纸撕碎,在路过垃圾箱的时候,他看也不看照片里已经身首异处的丁涛,毫不在意地将它们纷纷扬扬地扔了进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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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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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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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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