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之年的失独老人在走廊的尽头哭得撕心裂肺，陆忱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看着这一切，沉默地抽完了一支烟，过程中把段刚的案子又捋了一遍。
与以往案件不同的是，段刚的案子从他们出警到现在，警方掌握的关于死者的信息很多，但有用的却很少。
“10月1号客房走廊监控最后一次拍到段刚，就是他与卢芳芳吃完早饭一起回去的时候。现场足迹鉴定证实，段刚房间里的足迹只有他和卢芳芳，以及后来发现不对、进屋查看的两名酒店员工，除此之外，没有发现第五人足迹。”
副队安屿带人出外勤去了，他不在，侦查的办公室里，江白临时替了他的活儿，在办公室的支架白板前做案情汇报和梳理，陆忱开门回去的时候，正好听到江白说到了这里。
他们办公室的那块白板比普通的要大不少，此刻上面被贴了不少案发现场的照片，照片里，段刚那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在办公室极好的采光下明晃晃地拷问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会儿除了出外勤和报备了回老家探亲的几个人之外，刑侦的人已经都在场了，陆忱靠在白板旁边的资料柜上，看着白板上写的几条简单的线索和江白的汇报，环抱着手臂兀自地摇了下头。
正如昨天他们在监控室里讨论的那样，段刚的直接死因是急性心梗导致的病理性死亡，但首先，段刚有过脑梗病史，他又经常去泡温泉，那么就证明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心里有数，会把泡汤的时间限定在身体能接受的安全范围之内。其次就是调查段刚的亲属关系、社会关系和财务状况，他保健品的买卖虽然沾了灰色地带的边儿，但买卖合不合法，不是现阶段他们刑警要查的事情，而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他平时跟人没什么恩怨纠葛，所以也不存在自己喝安眠药自杀的可能。琇書蛧
案发现场财物没少，银行卡信息正常，基本可以排除掉财杀，而段刚跟前妻是和平离婚，之后在男女关系上，与他来往密切的只有卢芳芳，如果昨天卢芳芳的供词是真的，那么情杀的可能也不成立。
能在段刚的酒里神鬼不知地下安眠药，凶手一定非常清楚段刚的各种习惯和规律，处心积虑之下，也绝不存在激情杀人，可是仇杀……
陆忱把目光落在了白板上的“仇杀”二字上，与此同时，做案情汇报的江白也用红笔在“仇杀”上面重重地画了两个圈，“很可能是仇杀，但因为现场没有留下凶手的任何痕迹，现阶段也没办法进行嫌疑人画像。”
江白说着把记号笔的笔帽扣回去，叹了口气，“如果卢芳芳的嫌疑不大，那除她之外，我们现在甚至没有办法锁定嫌疑人的范围。”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陆忱拿过韩向阳手里那张打印的备忘录看了看，末了又去翻段刚这案子目前薄薄的卷宗，眉头深锁着，片刻后，忽然就地用旁边的电脑打开了肃州的地图。
他把地图展示的范围从市扩大到了省，地图里，位于东江省东南角的肃州，与位于龙溪省江临市正好相邻。
而大概是半个月前，江临市发生了恶性杀人事件，凶手在逃，节前肃州公安这边刚收到了江临市警方发来的协查消息，说是嫌疑人很可能已经逃窜到了肃州境内。
当时江临市的命案，是发生在洗浴中心的桑拿房里……
那么江临市的命案、嫌疑人的逃窜以及段刚的死亡之间，有没有可能存在关联？
陆忱目光在显示器的地图与手里的卷宗之前逡巡，正皱眉思忖间，突兀的手机铃声忽然打破了办公室的沉默——
陆忱开了免提，在办公室所有人的焦点都落在了陆忱手机上的时候，安屿在电话那头简明扼要地对他说：“队长，我带人查了段刚公司近一年的业务往来，也问了他们公司的财务，别的都没什么，但有一条，段刚在前年五月的时候在江临市开过一家所谓的分公司——其实就是个卖保健品骗钱的传销点儿，开始的时候生意不错，但今年年初生意就不行了，段刚为此还特意到江临市去了一趟，但回来之后就把那个分销店给关掉了，员工也都就地遣散了。”
陆忱目光一紧，“江临？”
“对，”安屿坐在往市局回的车里说：“你是不是也想到了？那个江临的协查通告？”
陆忱点点头，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韩向阳倒抽了一口冷气，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了段刚尸体的照片上，“……通缉犯流窜作案，跨省狙击，蹲点杀人？”
陆忱磨了磨牙，“我记得当时他们给的材料，案情经过里写的是……一家洗浴中心忽然关店遣散员工，第二天有员工回来取落在洗浴中心的东西，发现桑拿房的蒸汽还开着，他去关蒸汽，结果意外发现了一大一小两具已经严重巨人观了的尸体，报警后江临市警方调查取证确定，洗浴中心老板是本案唯一嫌疑人，但当时嫌疑人已经不知所踪？”
“对，”江白在陆忱说话的时候，从自己桌上的一堆文件里把之前江临市的跟着协查消息一起发过来的案情卷宗找了出来，他刷刷地翻了几下，对陆忱的口述补充道：“嫌疑人叫李华强，45岁，半年前妻女都死于一场意外，他在自家洗浴中心杀害的也是一对母女，但与他之间没有任何来往。”
“另外悬赏通缉节前已经都发出去了，交巡警在火车站、汽车站和高速路口都增加了布控排查，也动员了主要车站、机场、酒店、市场和洗浴中心的从业人员协助查寻，”韩向阳接着说道：“但这事儿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
姜楠沉吟道：“不过这两个案子连在一起看，从案发地点和死者尸体情况两个特点来说，存在串并案的条件。”
“以温泉度假区为中心，仔细查一下它周边的小旅馆、招待所和山区农户，”陆忱开了内网，登陆自己账号，在上面江临市发过来的协查消息里面，快速地把李华强杀人案又过了一遍，交代道：“如果真是李华强做的，他被通缉着，活动范围不会太大——就算不是他，从现有证据看，凶手对段刚下手前必然存在踩点行为，把温沐周围近一周之内的监控调出来，辛苦物鉴那边的兄弟们鉴别看看有没有李华强或者其他可疑人员出没，人手不够的话，我们的人也可以一起，还不够，就跟上面打报告调分局的人来帮忙。”
江白应了一声，“好，这事儿我去办。”
“另外向阳联系江临市警方，请他们在那边查一下，看看李华强家里有没有过跟段刚在江临那个传销点儿之间的来往，他和他所有数得着的亲戚的，都要。”
韩向阳爽快地点了点头，正说着话，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离得近的姜楠顺手接了，电话是物鉴那边的图侦打过来的，“温沐酒店其他区域的监控我们筛完了，你们划的重点区域里面，在酒店后厨走廊的监控录像里的确发现了一名可疑人员，我把视频剪出来给陆队传过去，另外在这个人转身的时候监控拍到了他的工号，我截图放大之后修复了图像，一起给你们。”
姜楠挂了电话，陆忱直接用手边的电脑上了在内网上的办公通信软件。
图侦那边动作也非常快，他刚登上去，那边已经把裁剪的视频和修复的截图都给他发了过来。
从视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来看，那是10月2号的凌晨2点35分。
不比前面的面客区，酒店后场半夜大部分都熄灯了，走廊上只有从厨房亮着的小灯流泻出来的一丁点儿光亮，却反而衬得整个走廊都阴暗阴沉。
起初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在视频向前到2点36分时，一个穿着工装，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人悄无声息地打来了旁边拉菜进货的小门，从那边进来，低着头一刻不停地进了后厨。
2点37分23秒的时候，他从后厨出来，快步朝先前的小门走去，但此刻陆忱拉近了画面——在电脑前看着这段监控的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人衣服两边肋下藏着东西。
“是卢芳芳说的，酒柜里剩下的那两瓶酒？？”
姜楠在旁边看了陆忱一眼，陆忱没说话，拉过进度条，把视频慢放着又看了一遍。
他最终将视频定格在这人从后厨揣着东西走出来的那一瞬间上，接着打开了那张截图修复的图片。
图片被放大修复之后，这人工装左边胸口上印着的工号，无所遁形地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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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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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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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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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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