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赶上出城玩的人往回返,肃州主城区的几条干道在节假日里堵得比平时更加水泄不通,一辆车型老旧的出租车凭借着师傅丰富的加塞和逆行经验技术,在缓行的车流里左突右冲,司机一边轻描淡写地打着方向盘,一边还能听着隔壁省发生命案、警方发布悬赏通缉的新闻广播吃瓜——
“欸,听见没有小伙儿,重大刑事案件,杀人犯在逃,提供重要线索的警察奖励五万!”
司机操着一口沙哑的烟嗓,带着后面唯一的乘客在大型道路停车场里奋勇突围,开出最后一个拥堵红绿灯的时候,他一脚油门加速,在老旧发动机不堪重负的嘶吼里遗憾感叹:“之前还有出租司机发现通缉犯把车直接给开警察局去的新闻,咱就没那个命,要不然是不是也小发一笔横财。”
开了一天的车,司机这会儿累得犯困,有乘客上车,他就习惯性地攀谈几句借此让自己保持清醒,虽然今天这乘客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沉默着,但他开车这么些年,遇上不爱说话的乘客多了去了,原本也是没怎么在意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后面的年轻人这次却忽然接了茬儿。
“杀了两个人,从江临市那边一路逃窜过来的,”坐在后座的青年声音不大,连语速也温吞和缓,但不知道为什么,语气却让人觉得冷飕飕的,“这种悍匪,要是真遇上了,您不怕有命举报,没命拿钱?”
因为这话,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他放松地靠坐着,十指交叠在腿上,似乎是有点怕冷,这个时候就已经穿上了高领的薄毛衫,深色的风衣外套没有系扣子,但几乎不见褶皱,看得出来是个很干净规整的人。
可是这么规整的人,左手食指上却戴了一枚很显眼的宽面男戒。
司机看过去的时候,他正低头看着那枚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银色戒指,用拇指轻轻转动着,半张脸也因此挡在了垂落的刘海下面,在黄昏暮色里,让人连五官都看得不太真切。
司机皱皱眉,把视线收了回来。
前面就是明廷酒店了,他伸手把计价器复位,半呛不呛地回了一句,“你这就是典型的好话不会好说。真要碰见了,也不是非要自己给拉到公安局去吧?他要去哪我拉他去,等他下车反手一个举报不就完了吗?”
理智上,司机觉得自己不该回这句嘴,因为很可能两个人得就此怼起来,乘客八成会反手给他一个投诉。
但反正目的地已经到了,司机觉得即便是吵,那也吵不上几句了,一时也就没忍住。
不过后面张嘴就怼人的乘客竟然没有回怼他,不仅没怼,片刻的沉默后,居然还认同地应了一声:“嗯,也对。”
“……”司机把车停在了酒店的大门口,胸中刚拱出的那火转眼间烟消云散了。
他想也许是自己脾气急,所以推己及人了,人家方才可能也没有呛他的意思,因此拿出收款码向后递去,有点不好意思地没话找话,“小伙儿在这上班?这是肃州最好的酒店了,待遇得不错吧?”
伴随着一声“扫码收款35元”的语音入账提醒,顾之谦好整以暇地放下了手机,“不在这儿上班。”
“啊,那你是……”司机拿回了收款码,借此又看了看后面的人——他抬起了头,刘海这会不再挡着眼睛了,只是眼皮儿却寡淡地微微垂着,嘴角虽然浅浅地勾起,但与那幽沉的瞳孔放在一块儿,似乎那盈着的一点笑意也因此变冷了。
司机忽然觉得这人有点古怪,卡了个壳,后面的话忘了说下去。
正好有酒店的门童过来开门,在下车之前,他看着后面那乘客和煦地回头,意味深长地对着自己笑了一下,“我来这儿杀人。”
“???”要走的司机和站在旁边的门童都怔住了。
司机大概觉得自己是真遇上神经病了,踩着油门“嗷”地一声跑了,顾之谦从从容容地拢了下风衣,似笑非笑地跟神色诡异的门童对视,直到对方干巴巴地开口,“先生,您这玩笑……”
入秋之后天黑的越发早了,方才泼墨一般几乎将天边染透的火烧云这会儿逐渐黯淡下去,顾之谦正好站在了酒店灯光投落的阴影里,他被交错的光影衬得有些阴郁,但声音却流水似的好听,“嗯,好笑吗?”
“……”他问得很认真,门童一时之间槽多无口。
那个杀人在逃通缉犯的协查通知已经下来了,今天下午酒店员工群里面刚发过警方文件的内容,虽然那个悍匪的长相跟眼前这个身材颀长、模样斯文的男人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出于安全考虑,门童还是选择了谨慎的方式,“先生,您有预订吗?”琇書網
“有,”顾之谦说:“我们同学聚会,订的松竹苑。”
门童点点头,尽量收起了脸上的探究,将他往酒店的大堂领,“那您先跟我到前台登个记吧?”
“明廷”再怎么高档,也不至于让每个过来吃饭的人都到前台去报个到,对方领自己去登记的原因顾之谦自然清楚,只是也不在意,在大堂很配合地把身份证给了前台小姑娘,在对方录入信息的时间里,他温吞却又形若有质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又落到了门童身上。
“先生?”门童被他那样的眼神盯得发毛,好不容易等同事把信息录完了,他拿着电梯卡,引着这位古怪的客人往电梯间那边走,“您这边请吧。”
一楼正好有空闲电梯,门童刷了卡按了松竹苑所在的楼层,直到顾之谦的身影逐渐被电梯门遮挡,他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忍不住心里腹诽,“哪里来的怪——”
“人”字只来得及在心里悄悄地冒了个头,就被他死命地摁了回去。
一只白得过分又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了合金门即将闭合的缝隙里,电梯门无声地再度滑开,门童本能地戒备起来,可直到双开门完全打开的时候,他却蓦然地怔了一下。
电梯里明亮的灯光似乎把顾之谦身上那种说不出的浓稠阴郁感驱散了,他从容淡定地勾着嘴角,干净明朗的样子仿佛刚才那诡异的阴沉感都是门童的错觉……
“你左半边脸的轮廓要比右边更好看,”电梯里,顾之谦一手挡在门前阻止电梯关门,一手好整以暇地指了指自己的侧脸向门童示意,没头没尾,却又温温吞吞地告诉他:“如果拍照的话,记得多给摄影师左边侧颜的镜头。”
门童又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了刚才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原因,“……您刚才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是在确定这件事吗?”
顾之谦笑着收回了挡在门前的手,在电梯再次关闭之前,他抱歉地对门外的人解释,语气竟然很真诚:“职业病,不好意思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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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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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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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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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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