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声和柳拂衣的悉心照料下,慕瑶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在她可以下床走动之后,守株待兔的郡守立即张罗设宴,款待这些一心为民除害的术士。

  “柳公子,慕小姐,慕公子,小人代太仓郡百姓感谢你们!”郡守举杯相敬,发自肺腑地迸出了泪花。

  他对这些捉妖人的感激是真挚的,从前他对怪力乱神不屑一顾,一只妖怪杀的人,比太仓郡一年的杀人犯杀掉的加起来还多,差点儿让这些邪乎事害得丢掉乌纱帽。

  桌上是美酒佳肴。郡守府奢华,连酒杯都是官窑里出的白瓷鸡缸,酒倒进去,发出奏乐般清脆的响声。

  柳拂衣白衣胜雪,姿态优雅地与郡守微微相碰,杯口相当谦逊地低了一截,语气平和:“捉妖人以斩妖除魔为道,不敢居功。”ωωω.χΙυΜЬ.Cǒm

  他的神色谦和,气质却是不卑不亢、若即若离的,喝了酒之后,又不动声色地拿走了慕瑶手里那一杯:“瑶儿伤刚好,不宜饮酒,我替她喝了。”

  慕瑶一怔,没有言语,颊上飞红。

  妙妙察觉,慕声从头到尾不太高兴。

  他当然不高兴。这次遇险,男女主角的感情更进一步,已经到了对视一眼都要相视一笑的程度,慕瑶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妙妙亲眼看见慕声娴熟地拆掉了鸡腿上的骨头,将鸡肉放进了慕瑶碗里,习惯性地向上抬眼看人,睫毛又长又密:“阿姐,这道盐酥鸡做得不错,你快尝尝。”

  慕瑶对着弟弟露出个笑,小心地咬了一口,便将剩余的转头给了柳拂衣,眼神里满满的全是狡黠的甜蜜:“尝尝?”

  慕瑶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是个妩媚动人的美人。她平日里总是脸上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于是这双漂亮的眼睛就显得清冷高傲。此刻难得露出了小女儿家的情态,苍白的面颊上浮现红晕,可怜可爱。

  拂衣心神一动,与她带着笑意的目光相接,也不自知地笑起来,接过去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也道:“唔,真的不错。”

  慕瑶端着碗,不动声色地低头微勾唇角,如春光明媚。

  二人旁若无人的恩爱让一众丫鬟都看直了眼睛,木头人似的望着,脸上纷纷露出了呆呆的笑容。

  慕声的脸色有些难看,他默不作声地为慕瑶添茶,手有些发颤。

  “哈哈哈!”胖子郡守察言观色,见到饭桌上突然尴尬,笑着打破了寂静,“小公子喜欢这道鸡,实在是本府的荣幸,多吃些,多吃些。”说着,还为慕声亲热地夹了一只鸡翅膀。

  慕声僵硬了一秒,立即礼貌地道了谢,维持着他在姐姐面前乖巧听话的形象。

  只是,他碰都不碰那只鸡翅,只优雅地吃那露出来的半截米饭,到了最后,鸡翅故意高高地堆在碗边上,剩余的一半已经见了底。

  慕声这个人爱迁怒,自己心情不爽,就要让别人也不舒服。

  郡守一时间有些尴尬,猜测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客人生气。正在惴惴不安、斟酌言语之间,身旁人忽然一动,他瞪大眼睛。

  慕声低头吃饭,忽然面前“倏”地伸出一截皓腕,飞速夹走了碗里的鸡翅,他向上瞥过去,坐在他身旁的妙妙已经将鸡翅捞进了自己碗里,觉察到他的目光,对方满脸无辜,延迟地补充道:“可以吗……我没吃饱。”

  妙妙听见郡守倒吸一口凉气教训:“妙妙!你、你怎么从客人碗里夹菜?没规矩!”他压低声音,欲哭无泪,“乖宝儿,咱家又不是吃不起鸡,不够再添就是了,你……”

  “我看慕公子不喜欢吃鸡翅。”她柔柔弱弱、委委屈屈地答道,“我喜欢吃。”

  她看着额头上盈满汗水的郡守爹,边啃鸡翅边笑成了一朵花儿:“咱家鸡翅可好吃啦。”

  妙妙的强身健体颇有成效,原先瘦成一把骨头的身体渐渐丰盈,下巴不再尖得戳死人,皮肤光滑又白皙,两颊带上健康的粉红,与原来那个若有若无的影子大不相同,任谁都要多看几眼。

  她娇憨一笑,笑得郡守爹心都化了,什么待客之道都抛下了,只晓得撸着她的毛儿宠溺地笑“好好好”。

  慕声的心情很奇妙:左一个秀恩爱的,右一个护犊子的,就他一个讨人嫌。

  他轻轻地将筷子一放,目光深沉地打量起了凌妙妙毛茸茸的侧脸,正瞧见她对着郡守张牙舞爪的模样。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笑成那样?嘴角翘起来,眼睛也弯起来,整个人脸一抬,像一只邀宠的猫儿,骄傲又傻气。

  他想,阿姐从来不会这样笑。

  他下意识地望回去,见到慕瑶和柳拂衣看着这对父女俩微微笑着,神色间充盈着温暖,没有一点诧异。

  他心底露出一丝寂寞的疑惑,他们都在开心什么?

  柳拂衣道:“还有一只鸡翅,也给凌小姐吧。”说着身体力行,真的毫不见外叨了一筷子进妙妙碗里。

  妙妙受宠若惊:“呀,谢谢柳大哥!”吃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来,笑眯眯地转向了慕声,恰跟他探究的眼神撞在一起:“也谢谢慕公子。”

  慕声避过她的眼神,垂下头吃饭,嘴角勾起一丝不冷不热的笑,慢慢道:“不客气。反正我也不喜欢吃鸡翅。”

  妙妙吃得茶饱饭足,满足地放下碗,见着慕声冰冷的侧脸,才对自己的行为有了些反思。她迷迷糊糊地想,方才一时气不过,惹着黑莲花了?

  午饭后,整个人迟钝极了,她拖着困得快转不动的脑子,自嘲地思索,黑莲花对她的好感是不是为负了?

  别人的系统都会提供一些金手指,再不济也应该有一个攻略对象的好感度记录,供任务人参考,不像这个破烂上帝之子,别说金手指了,除了布置任务,理都没理过她……

  “任务提醒:任务一,四分之一任务后续。您需要按照角色(凌虞)的轨迹,增进与角色(柳拂衣)的相处时间及亲密度。提醒完毕。”

  凌妙妙冷笑一声。

  忘记了一条,绝对不能抱怨自己的系统,系统是可以读取宿主心意的,你一想它,它说来就来,从来不听宿主意见,说完就跑。

  凌妙妙扶住额头,认命地叹口气。

  慕瑶重伤初愈,尚有些虚弱,跟着妙妙看了一回咿咿呀呀的南方戏,日头一落,就觉得精神不济,早早地回房歇下了。

  男女主角维持着纯洁坚定的革命情谊,虽然已经形影不离,但并未同房。柳拂衣、慕瑶、慕声三人就住在紧挨着的三间客房里。

  慕声本来想厚着脸皮赖在姐姐房里的,被慕瑶好气又好笑地拒绝了:“阿声,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你看着吗?”

  “阿姐,我不放心你。”慕声认真撒娇的时候,那双眸子水润,眼角微微挑上去,让人移不开眼。他信誓旦旦地补充:“我不打扰阿姐睡觉,我就睡在地上,嗯?”

  刚到慕家的时候,他就是同慕瑶睡在一起。小慕瑶只比他大两岁,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把梦魇惊醒、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他抱在怀里哄:“阿声不怕,只是做梦而已。”

  她的声音细细的,温凉如水,她的手隔着被子拍着他瘦弱得凸出的背脊,气息让人依恋。

  可惜到了八岁以后,慕瑶再也不跟他一起睡了,她柔软的关怀也随着年龄增长,一并慢慢消失了。

  慕瑶长成了一个冷淡倔强的少女。

  她早出晚归练术法回来,还要点着灯温书,窗边映出她的影子。而他要等她屋里黄澄澄的灯灭了之后,才能安心地入睡。

  慕瑶对弟弟的撒娇早就有了抵抗力,故视若无睹,坚持拒绝:“不用。我习惯了一个人睡,有人看着,我会睡不着的。”

  柳拂衣适时插话:“阿声放心吧,我警醒着,会守着瑶儿。”说罢,与慕瑶相视一笑。

  慕声只能含恨搬进慕瑶隔壁。像以前一样,隔着薄薄的墙壁,看不见,摸不着。

  黄昏最后残存的余光一点点向天边靠近,黑纱般的夜幕慢慢遮盖了穹顶。天色暗下来之后,郡守府处处亮起了灯。澄黄的六角灯笼悬在房檐上,投下一团椭圆的光晕。

  春末时节,夜晚凉意沁人,府中众人大都待在暖阁子里打牌消遣。常言道“春困秋乏”,这个时候,大家一般都安置得早。院里子没了人声,只余草丛里阵阵虫鸣。

  凌妙妙的裙摆擦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她一个人在夜里走走停停,步履有些迟疑。

  昏黄的灯笼拉长她的影子,晃动着投在园子里的白墙上。

  “奇怪了。”她琢磨,“白天的郡守府,和晚上的郡守府,看起来怎么不一样呢?”

  凌妙妙是个路痴。

  她东西南北不分,出门全靠导航,要是没有人指路,她能在一个小地方兜着圈子打转,永远走不出来。

  郡守府是一座相当精致的园子,中央凿了一片曲折池水,亭台楼阁绕着池子布置,高低起伏,前后错落,又有大大小小的太湖石林立,松柏掩映,当初胖子爹花重金请人修这座园子,为的就是在一大片附庸风雅的江南商贾之间,抢出一个“雅”字。

  只是这园子在凌妙妙看来,跟迷宫无异。

  而现在的园子,就是黑夜中的迷宫。

  她循着白天的记忆一路寻来,来回碰壁,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疑似主角团居住的屋子。

  慕声和慕瑶屋里的灯已灭了,柳拂衣的房间却透出暖黄的灯光来。

  收到任务提醒以后,凌妙妙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黑眼圈都显了出来。

  她想不明白,凌虞好好一个大小姐,为什么就老要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事到临头,她心里还是一阵紧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难为情的事。

  她慢慢地凑近窗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把翘起来的窗角糊窗纸掀开了一个小角,然后,整个人贴了上去。

  桌上灯如豆,灯下是柳拂衣温润的侧脸,他伏在桌上,正在用软布十分仔细地擦拭那座小巧的九玄捉妖塔。

  凌虞总是在夜里这样偷窥她的心上人,变态吧?凌妙妙欲哭无泪。看这里的窗户纸打卷儿的沧桑模样,原身从前不知道这样干过多少次了。

  烛火晃动了一下,柳拂衣的动作骤停,有些警觉地望向窗外。凌妙妙猛然退开几步,站在房门外,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肩膀上猛然搭上了一只手,凌妙妙倒吸一口冷气,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白色发带在微风中轻轻飘荡,慕声披着夜露立在夜色中,眸中宛有澹澹的水色,压低声音笑道:“凌小姐干什么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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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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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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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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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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