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牧蔚一回头。
眼睛紧闭,纤长的睫,匀称的呼吸,手指骨节分明,抓住了被角。全身笼在影里,栎子此时显得格外乖张。
细密的刷毛摩过牙齿,泡沫沾在唇上,牧蔚望向镜中自己,有时他也觉得看不透自己。清凉的水灌入腔去,片刻,飞速坠下,没入下水道。
镜子中闪过人影,颜栎抓了把头发,走进来,脚步沉重的像挂了两个秤砣,他眼神略过牧蔚,洗涮起来。
娇嫩嫩的玫瑰花瓣上缀着几点水珠,牧蔚正拿着喷壶浇水。
“为什么这么大的园子里,那么多种花却只有一朵玫瑰?”涩哑的声音从牧蔚身后传来。
视线相撞。
我愿意废尽心思去种一朵玫瑰花,用心去呵护它,直到最后它变得无可替代。
牧蔚并未回答,只觉得身后人踩着松软的土来到他身边,他余光一扫,一排嵌在土中的鞋印,转而,沾满泥土的鞋进入自己的视线。
一只纤细如玉的手轻触花瓣,水滴落下,浸入泥土。
“哎,别……”颜栎惊愕抬头,手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一条狸花猫对他虎视眈眈。
牧蔚一巴掌就呼上去了,打得狸花猫有点懵。
“你可真是死脑筋。”牧蔚指责起那只猫来,你抓的那个可也是玫瑰啊。
“他这是在护着这朵花吗?”声音里掩不住的笑意。
“你猜它叫什么?”
牧蔚简单消了消毒,递给颜栎一个创口贴。
“没有线索,猜不出来。”颜栎接过,撕开包装,绕着手指尖缠上。
“谁说没有线索了?”牧蔚嘴角一扬,有些得意。
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一朵玫瑰花,和一只面露凶向的狸花猫。
颜栎思考几秒,脑中风云涌起,碧波流转,淡淡涟漪,突然又化为炊烟散去。
“它不会叫……小王子吧?”其中带有一丝不确定,颜栎冲着梨花猫扬了下眉。
“Right!答对了。”牧蔚情绪价值提供的十分到位,激动的鼓掌。
颜栎有点想笑,呼了口气。
“他天生就这样?”
“他天生就这样。”牧蔚重复道。
怎么可能,哪有猫天生是这样的,当然是牧蔚培养的了。
刚养这只猫的时候,牧蔚就训练它说要好好保护这朵花,毕竟这偌大的院子,还有他捡来的那几只流浪的小家伙们呢,一朵玫瑰花哪有什么自保之力?当然要有人,哦,不对,有猫来保护它不受伤害了。
牧蔚傻笑,颜栎竟然还有一点相信,看来他也是极其天真啊。
颜栎的目光凝在他身,心中升起一股安全感。
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拥有的?
大概是十年前秋月寂寥夜,他看见闯进他家里的牧蔚时吧。
碗器碎片碎了一地,散在地上,米饭沾在墙上,地上。
长胡子的男人吹胡子瞪眼的大声咆哮,女人激烈的反抗声引得周围邻居们纷纷探出头来,蜷缩着身子的小男孩儿像刚出生的小猫般颤抖,将全身团在墙角,他贪恋墙角的阴,他的出生简直就是罪过。
邻居们大声议论他们,没有一丝关心,只是单纯的看着热闹。
碎成一地的碗,碎成碗片的家。
直到牧蔚冲到他家,邻居都散开,他落入一个阿姨的怀抱,回身一看,身后也有着三四个人,长胡子的老爹指责他年幼,插手别人家事。
“那我现在倒是想问问,你们觉得你们现在这个还像个家吗?”
想不出来这是8岁幼童说出来的话,男人被噎了一嘴,只能气气地瞪着眼。
颜栎曾经问过他,牧蔚思考一番,“你那天没来找我,我怕你出什么意外,他们的事我可不管。”
之后,颜栎便在牧蔚家里住了一段时间。
呆了片刻,“想啥呢?”一只手胡乱地在自己眼前摆来摆去。
凑得这样近。
“当初你为什么要到我家?”他如今又问了一遍。
“我还是那句话,你的事,我有理由插手。”这个事情还是挺特别的,牧蔚一下就记了起来。
我能当然可以插手你的家事,因为我才是你的家人。
牧蔚这么寻思着,嘴角一歪,撇了下嘴。
颜栎不再说话,猛的一下扑向“小王子”,它收回了尖利的爪子,淡粉色的肉垫轻按在他的掌心。他大跨一步,离开了花园,只留下一排整齐的印。
牧蔚懵逼的瞪大了眼,本来就偏圆的眼睛这下更饱满了,闪着光,像含了个星星。
不好,忘了教“小王子”怎么保护自己了!喵星人这种可爱的生物,出门在外无论何时都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啊!
心中泛起酸涩,牧蔚唇角一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跟了上去。
一到院子里,几只狗就热情迎了过来,开始扒拉颜栎的右腿,不过最吸引颜栎目光的,是一只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奶牛猫。
牧蔚循着他目光看去,招呼它过来,“月生,过来。”他一边呼唤,一边拍手。
“为什么它叫这个?”颜栎轻抚“小王子”的头,指尖悄悄碰了下它的耳尖。
“我捡到它的那天晚上,它受了伤,幸亏一只白狗挡在他身前,它才没被人家咬死。”
“那只白狗就在那儿。”牧蔚扬手一指,颜栎看向只有一只眼睛的白狗,果然它也热情地摇着尾巴,冲他哈气,“小王子”轻巧落下,挺着身子,骄傲的步子一顿一顿迈向它,亲昵地蹭了蹭。
颜栎伸手轻轻摸小白的身子,长毛如丝绸柔顺,缠绕指间,足以看出主人的悉心。
“Demo。”牧蔚冲小白招手,叫出它的名字,Demo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舌头露出一半,开心的笑。
这是单眸的谐音?
他这人就是如此善良。
颜栎眼中落入几笔忧词,牧蔚蹲下身去,狗狗们蜂拥而至,将他扑倒在地,黏腻的舌在他身上舔来舔去。
牧蔚察言观色可为一绝,如此之久的交集,他懂颜栎。
手忙脚乱之际,他撑起身来,“因为你我才救了他们,是你教会了我善与爱。”
可能颜栎不是很记得了,颜栎曾救过一只麻雀,他曾经还有些疑惑,活下去这件事,不是都是大家各凭本事的吗?
他现在坐在狗群里,嗤笑自己的过去。琇書蛧
他张嘴笑了起来,突然感觉一滴什么东西跳起他的口腔。
“啊!”牧蔚大惊失色起来,“特么的,你们谁的吐沫?”
他使劲呸了几口,颜栎看到他的样子,毫不留情地取笑起了有些窘迫的他。
一袋狗粮砸在地上,狗碗里盛了满满的粮,牧蔚嘟着嘴,今天好不容易回趟家,为父大赦天下,都放纵一回吧。
偶尔放纵,毕竟要是天天喂这么多,一个个怕是早都被喂成猪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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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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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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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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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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