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到沐昀了。
他吃力地捂着腹部,鲜血从指尖渗出来,染红了纯色浴袍,他朝着我伸出一只手,表情痛苦,嘴巴一张一合地在动。
他说,
jenny,救我。
救我。
jenny。
……
我在柔软宽敞的病床上醒来,目及一片白色,我揉着沉重的脑袋,稳定意识,环顾周围。
病房里只有我一个病人,准确的说,只有我这一张床。我苦笑着,不禁感叹这两天华丽丽的经历,进了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审讯室,还住了恨不得镀金的高级病房。
病房墙角的长条沙发上,有人放下手中的杂志,皱着眉头看我。
利落的短发,精致的妆容,一条张扬放肆的大红色紧身连衣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她双手环胸走到我床边,细跟高跟鞋发出“哒哒”的声响。
我从百度上看过她的照片,年少有为,新时代独立女性,星娱总裁,沐昀的直系老板。
——何若琳。
“你跟沐昀,你们俩交往多长时间了?”她面无表情,居高临下,与我印象中的冷面女强人别无二致。
“我没有跟他交往。”我吃力地坐起身来。
“想必你知道,我是他老板,我想我有资格清楚他的感情状况。”,她顿了顿:“再说,人已经死了,你没必要瞒我。”
“人已经死了,我没必要瞒你。”那鲜艳的红色实在扎眼,我只好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行,那更好办,”她从手包里掏出一个信封,直接扔到我床头的小桌柜上。“你跟他有什么样的关系我不想计较,我希望你与沐昀的故事到此为止,今后也不要再接受任何形式的公开采访。另外,我与秦小姐学校的校长是熟识,他答应留给你一个保研资格。大家都成年了,你应该懂我什么意思。”
“我不太懂。”
“呵,当然,你如果还有别的要求……”
“我以为,你也会很难过的。”我看着她,问她。
她苦笑了一声,说:“难过有用吗?我已经不是和你们一样大的小姑娘了,没时间整天为了谁哭哭啼啼。”
可是,可是我看见她眼圈泛红了,跟她的衣服、唇色,暗暗地,几乎要融为一体。
“商人,利益至上。秦小姐,我希望你收钱办事。”她走了,留下一串清脆的鞋跟响声。
我还真的很好奇,像这种情况丢下的信封里一般会装着多少钱,我拿起信封,耳边又响起何若琳的话。
难过有用吗?
难过,必须要有用吗?
……
我本来想立马出院的,但还是在那张大床上浑浑噩噩的睡了一整天,这段时间,我每天担惊受怕又来回奔波,真的太累了。
虽然事实上,我一事无成,一直都在白忙活。
希望,故事还没有结束。
不去管何若琳说过什么,我和沐昀,沐昀与我是永远不会结束的。
我出院第一件事,是来警局了解案件的进展,结果居然毫无进展。
为了调取当天公寓门口的监控录像,我认下了沐昀女朋友的身份,后被告知相关录像已被人恶意删除。
呵。
这群警察叔叔真是滑稽,我怀疑,他们是不是也只是好奇我与沐昀的关系,想额外的多吃点儿瓜。
我与沐昀的名字在热搜上挨在了一起,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标题出现,优秀的网友迅速人肉出我的基本资料,年龄、职业、爱好兴趣,甚至在学校里爱去食堂哪个窗口打饭。
网上一时间开始流传我的各种事迹,真真假假,各种夸张神化,键盘侠闻声迅速赶来,长篇大论,不亦乐乎,以前来回追着我跑的饭圈小粉丝也纷纷反了水。
他们要表达的无非是,虽然我不了解事情真相,但是我是来伸张正义的。虽然害死沐昀的凶手不是你,但他的死一定跟你有关系,你一定不是什么好女人。
还好,我心脏强大。当然,这些并不重要。
刚想关上手机,我看见了室友小A的来电,事实上,这几天手机上的各种未接已经99+了。
“喂?”
“喂?秦臻?真的是你吗?”电话那头有些激动地不敢相信。
“是我。”
“你可算接电话了,我跟你讲,食堂卖烤红薯的大爷,拿你照片恶意做虚假广告,实在太丑了,你可千万别回来。”
“嗯。”小A平时大大咧咧,但总是很惦记我,不用她提醒,我也大概猜到了学校的情况。
“你们最近是不是因为我很烦?”
“大姐,你别管我们啦。你自己在外面好好的,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嗯,好。”
……
我随便找了家便宜的旅馆住下,老板娘热情地向我展示他们在房间里新装的液晶电视,里面正播着沐昀的新闻。
沐昀用枪手的事情被爆出来了,抄袭却没有澄清,原作曲人在一台台冰冷的机器前,流着泪,一面感叹沐昀的不幸,一面又哭诉自己的委屈不满。
“哎呦,本来还挺可惜这个死了的年轻明星,没想到他不仅抄袭,还偷别人曲子。”老板娘在一旁摇头发声。
我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她瞥瞥我,悻悻地走开了。
我坐在床上,将头埋进膝盖,反复想着事情的原委,毫无头绪。
想来,我还真是自视过高,以为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真的能改变什么。
实际上我什么也干不了,只能眼看着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琇書蛧
房间里的暖气没有老板娘一半热情,空气是冷的,被子是凉的,暖水壶插上电没有丝毫反应,我冻得哆嗦,只能抱着自己,坐了一整夜。
我在想,127路公交还会不会来找我。
我在想,127路公交什么时候来找我。
……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去参加沐昀的葬礼。
时过境迁,无论之前沐昀是个人气多么火爆的明星,现在人们只会记得他,是一个生前剽窃抄袭、行为恶劣的死者。
甚至可能会有人认为,他活该,他罪有应得,他死有余辜。
几乎没有艺人敢来这里跟他们曾经号称要好的伙伴告别,来追悼的粉丝零星几个被拦在场外。
这里最多的,是记者,和一台台高档的相机、摄影机,这些黑色的单反曾经是我最喜欢的东西,现在我只觉厌烦,甚至恶心。
我穿过人群,被门口两个魁梧的大汉挡在门外。
我拿出手机,随便点开首页的一条微博,晃在他们脸上。
“秦臻,就是我。”我抬头瞪着他们,“沐昀的女朋友也没资格进去么?”
“咔嚓、啪嗒……”
不同品牌、型号的单反,在按动快门时会发出不一样的声音,有的轻,有的重,有的清脆,有的闷长。
现在,它们准时又同时地在身后响起了。
保镖让开了路。
顺着门口,我看见何若琳那张勃然变色的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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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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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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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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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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