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西风客栈,孙安独自坐在客房之中,就着微弱的烛火,展开一封信纸,提起笔来准备给白镜韬写信。
斟酌了一番之后,孙安觉得还是以冒五的死亡作为开头,把自从他来到清河县遭遇的种种一切,详细的讲述给白镜韬为好。
“冒五之死,疑似蛮人所为。可惜查无实证,只能暂且监视,容属下缓缓图之。”
“另有柳溪村士子赵承,已通过县试,并获案首,一月之后就是府试,以案首之资,纵不获解元,亦不会落榜,贡生身份唾手可得也。”m.χIùmЬ.CǒM
“欲阻其踏入官场,为今之计,唯有在府试中设置阻碍,因此属下需公子出手,向云州施压……”
写完了整封信,孙安又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吹干了信纸上未干的墨迹,将其装入竹制的封筒用蜡泥封好。
孙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望着烛光映出来的自己的身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的孙安,就是贡生身份,整整考了十年的省试没有中举,这才迫于无奈之下,走了如今的幕僚之路。
大陈王朝的科举制度沿袭隋唐,只有在通过省试之后,才算是有了做官的身份,即使这样,还要通过吏部的关试,否则一等就是三五年。
而那些没有通过省试的贡生,就更不可能有官可作。想要踏入仕途,还有另一种办法,那就是幕僚之路。
所谓的幕,指的就是幕府。在唐朝,有权势的将军或者节度使可以开辟幕府,招募一些贡生作为幕僚。
如果幕僚做得好,得到了将军或节度使的赏识,同样可以得到推荐进入仕途,成为真正的官员。
孙安因为考不过省试,仅仅是一个贡生的身份,想要踏入仕途的话,唯有成为高官的幕僚。
幸好有白东江这样的阁老赏识,将他派给白镜韬作为身边的长随,让他的人生生出了几分希望。
如果差事办的好,未必不能由幕僚而主政一方。
但是也恰恰是因为孙安的贡生身份,使得他对同为贡生的赵承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同情。
县试,孙安考了五年,从十五岁考到二十岁,而府试,他考了整整八年,省试更是十年未中。
他的青春和大半人生都是在考试中度过的,也正因为如此,孙安更能体会县试的案首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这份功名凝聚了多少日日夜夜的辛劳。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要亲手毁掉一个案首的未来,看着自己手里这根已经蜡封好的竹筒,孙安觉得犹如千钧之重。
他还记得自己备考的时候,多少次梦中惊醒,就用冷水洗一把脸继续看书。
多少次发榜的时候,在榜单上搜寻了无数次自己的名字,却一无所获。
那时的孙安,曾无数次安慰过自己,也无数次怀疑过自己,更无数次告诉自己,没有上榜的原因也许只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不是自己努力不够,学识不够。
他孤高自傲,也的确胸有才华,却偏偏怀才不遇,年届四十还只是贡生的身份。
他心里的这份苦涩,在人前谦卑的态度,永远没有人懂。
他慨叹过命运的不公,也说过“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这样的话,觉得自己一双冷眼看世界,尽是世人负我。
但是今天他手上这根竹筒投递出去之后,这世上就会再多一个孙安。
不!甚至不如孙安。
因为孙安还有踏足官场的希望,但这个赵承,永远不会有希望了。
他这一辈子的荣耀,将终止于这次县试的案首。从今以后,他的人生将布满坎坷。
而这一切的肇始,此刻就在他手中这轻飘飘的竹筒。
犹豫了片刻之后,孙安终究还是站起身,拉开了门,将这个竹筒递给侍立在门外的随从。
“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上京!”
随从恭敬的双手接过竹筒,领命而去。
再次关上房门,看着因为烛火跳动而拉伸晃动的身影,自语道:“这世上不能只有我一个孙安……”
第二天一早,早晨就来到了位于月亮湾的仓库。
“叫阿炽出来见我!”
赵承对阿呼风说了一句之后,就坐在清水河岸边,静静看着河水流淌。
不一会儿,赵承就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知道是阿炽来了。
“坐!”赵承并没有从清水河的波涛上移开目光。
阿炽听话的在赵承身边坐了下来。
“今天我的时间很多,你可以慢慢说,我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族人不能说的话,阿炽却可以轻松地对赵承说出来。
“我是畲族人,从小生长在凤凰山下,带我养大的是我的母亲,但教会我知识的就是首领阿呼风。”
“他视我如己出,一心想把我这个不成才的培养成他的接班人。”
“但其实我不配!”
阿炽自嘲的笑笑:“跟我同龄的孩子们都十分羡慕我,说我是下一任的族长,但我其实没那么优秀,根本不配担当起这个重任。”
“十二岁那年,首领阿呼风让我带着小伙伴们去林子里砍柴。”
阿炽说到这里似乎还心有余悸,眼中透露出不只是哀伤还是愧疚的复杂眼神。
“谁知道树林子里着了火,我愚蠢地指挥伙伴们救火,结果火却越烧越大……”
阿炽哽咽住了。
“到了十八岁那年,陈廷派遣了边军驻扎在凤凰山附近,首领阿呼风告诉我,这些兵马就是悬在畲族人头上的刀。”
“为了解开这把刀,我离开了凤凰山,去了上京。”
阿炽目光复杂的看了赵承一眼,接着说道:“一位大人物接纳了我,然后我就成了一个探子。”
“我承认,白府的冒五是我杀的!”
“因为这就是我的任务之一。”
“而现在,我有了解开族人头上那把刀的办法,所以我不能死,你救了我,也救了我的族人。”
“我阿炽这条命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但在这之前,请允许我先回到凤凰山,解开族人头上的那把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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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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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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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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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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