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逐渐凝聚起一片雾气,雾气汇聚成一个半透明的妇人形象,跪在地上。
披肩长发略显凌乱,面色煞白,毫无血气,尽管屋内有热炭加温,温度仍然持续的降了几度。
“妾身李贺氏,见过仙师!”
妇人身形全部凝聚,却不似那种穷凶极恶之人,倒有几分慈眉善目,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忧郁。
“哼!还懂的礼数!既然知道仙家到来,还敢隐匿身形?就不怕术法之下,魂飞魄散!”牧南说着,食指与中指间冒出三尺长焰。
苍火坠!
练气期时灵时不灵的,谁承想,筑基后竟能随心所欲。
而且,指尖的火焰分明就是南明离火!
“仙师!”女子下意识的向后挪动身形,显然是惧怕了离火之威,显然是害怕离火的威力,她语气急促地说道:“请听妾身诉说原委,我之所以不敢现身,并非对仙师不敬,实在是因为……是因为怕吓到我儿子。他身体本就虚弱,再也受不得半点惊吓。”
“嗯?”牧南皱了皱眉头:“妖孽,在本尊面前,还敢狡辩!”
妇人一皱眉头,突然面露凶相,唰的一声起身向前踏出一步:“你也要害我们母子么!”
阴风阵阵,吹得满屋的炭火忽明忽暗,火星四溅。
牧南一愣。
妇人的双腿仍在颤抖,显示出她确实害怕牧南的修为,但她的语气坚决,似乎抱着必死的决心。
或许其中有隐情?
“哼!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先讲清楚!否则,术法之下,定斩不饶!”
牧南握拳,收了苍火坠后,挥袖一招,一条木凳唰的一声滑到他的后面。
施施然坐下,静待妇人启齿。
“仙师!”妇人见状,慌忙再次跪下,低声啜泣两声,才开口说了事情原委。
原来,女子本是李员外的宠妾,生李明时得了血崩,不久便撒手人寰。
这一点与李员外所说一致,倒合的上。
然而,女子对孩子满怀眷恋,始终放心不下幼子李明,凭着一股执念滞留在阳间,不肯入六道轮回,想着时刻护佑其子成长。
若是这般倒还罢了。
李员外有个原配,唤作李刘氏,任由丈夫辛苦耕耘,却始终没留下个一儿半女。
一直耿耿于怀。
在李员外娶了小妾,准备延续香火时,就产生了丝丝妒忌。
尤其是小妾怀孕时,李员外更是将小妾宠上了天,原本恩爱的夫妻,多了一个人,还夺走的自己的丈夫,她如何能忍?
李刘氏也曾多次暗示妇人,要将她腹中胎儿收为己出。
试问,哪个女人肯把十月怀胎的爱子拱手送人?
于是,妇人便婉言拒绝了李刘氏。
个中龃龉,想来别有精彩,或是言语间,有些冲突,更加剧了李刘氏的嫉妒。
好巧不巧的,小妾生了儿子后离世。
李刘氏本想着员外会再如以前一样,与自己相濡以沫。
哪知李员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李明身上!
李刘氏失望至极,把所有的过错归咎为小妾心机,进而迁怒于李明,平常素日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找碴欺辱这个本就体弱的孩提。
妇人因牵挂儿子而不肯入轮回,又如何忍得幼子受她如此欺负?
于是,她便趁着一轮明月高悬之日,魂魄附身于李刘氏,驱使她投井自尽。
李刘氏是远近闻名不好招惹的悍妇,且是被害而亡,没有行凶之人认账,又入不得轮回。
一时间怨气冲天,拼着魂飞魄散,势必要讨回公道。
如此,就成了母亲护子心切、李刘氏欲除之而后快的局面,两个早已成了孤魂野鬼的女人,围绕着李明明争暗斗的不可开交,甚至深更半夜孤苦狼嚎。
以至于坊间传闻,李员外府闹鬼,言之凿凿的,好像亲见一样。
原本二“人”旗鼓相当,谁也打不过谁,孰知,李刘氏不知怎么的,靠上了一个游方道人,修为精进了。
妇人在以后的争斗中,渐落下风。
七日前,李刘氏更是趁妇人不备,提着头颅吓走了李明的一魂一魄。
妇人知道后,气势汹汹的找李刘氏算账,却险些被打的魂飞魄散,伤了元气。
这也是其身形半透明的原因。
自此,再也不敢离开其子半息,时刻守在身旁,防止李刘氏再出什么幺蛾子。
“请仙师做主!”妇人叙述完扑腾一声跪了下去,捂面哭泣,哀声恳求。
“哎!”牧南听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妇人惦念其子,情有可原之处未尝不可与巡天监商量,却自作主张的走了极端。
他随后说道:“人鬼殊途,成人尚不能承受阴气侵袭,何况他还是个孩子?那李明自幼体弱,就是你在身边导致。”
“妾身愚昧,还请仙师指教!”妇人听后顿悟,满脸悔意,虔诚地央求着。
“还指教什么,念你爱子心切,我可不追究你的过失!且给你开了路引,往生去吧,但害李刘氏,难念要遭阴兵责打!”牧南说完,并拢双指于手心画符:“尘归尘,土归土!黄泉奈何……”
“仙师!”一声仙师,打断了牧南施法:“我已不能往生!请仙师明察!”
说罢,伸手探入心窝处,取出两团寸长一脸茫然的魂魄,小心的捧在手心。
不是李明吓走的一魂一魄,还能是谁的?
人有三魂七魄,少则痴傻,多则排异,无论多魂少魄,都不能入那轮回。
妇人忍着受伤之躯,生生打散自己的一魂一魄,以阴气温养其子,这般举动无异于飞蛾扑火,稍有差池,便会神魂魄散,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全凭着一缕执念撑着。
所谓为母则刚,莫过如此。
牧南不禁动容,沉默良久,一挥手,将李明的一魂一魄收在掌间,在妇人紧张的眼神下,解释道:“你幼子魂魄,我自会还于其身,让其回归本体,你莫要纠结。”wWW.ΧìǔΜЬ.CǒΜ
妇人缓了缓神,五体投地跪拜,感激的说道:“谢仙师成全,只是那李刘氏,怕是会趁着妾身不在之机,又从中作梗,还请仙师做主。”
没了一魂一魄,又受了重伤,自身尚难保全,还在想着儿子?
牧南摇了摇头,没有点破妇人现在的境况:怕是连三日都坚持不下去了。
“不为自己考虑下么?”
“仙师,妾身一生所系,莫过于幼子,若他安好,便无憾了!”妇人的声音平静,显然是只要李明无恙便虽死无憾。
“麻烦!”牧南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巡天监并不管人间善恶,凡人作奸犯科自有阳间律法约束,但若你所说属实,李刘氏为鬼害人,我自会处置。”
“妾身所说,句句属实!但有假话,死于魂飞魄散。”
鬼魂所属,若是以其他言语,还能道句鬼话连篇,可最是忌讳以自身魂魄发誓:“只求仙师开恩,再让我看一下李明。”
妇人眼神哀切,依恋不舍。
却让牧南彻底动了恻隐之心。
前世,他如愿考上大学,母亲在车站为他送行,直等到车没了踪迹,还不肯离开,心中牵挂,莫大于母爱。
种种画面纷至沓来。
“李贺氏,我有一法,可让你不至于魂飞,可终生陪伴李明左右。”不待妇人激动着开口,牧南继续说道“但此法有个弊端……”
“谢仙师成全!无论何种后果,妾身都愿意承受。”妇人浑身颤栗,显然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此后岁月,你只能附身于院中杨柳,终身无法离开寸步,更无法言语。”
牧南说这话的时候,是有遗憾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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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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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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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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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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