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四月五月,世界战事对中国、对盟军都是不利的,除了美空军轰炸东京这唯一的亮点,其它地方都是一败涂地——美军在菲律宾投降,中国远征军在缅甸被日军击溃……
所有这些都发生在过去的两个月里。
而在中国战场上,国军依旧是一败涂地,战败、投降已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丢城池、丢土地已经让人们感觉不到惊讶了,似乎不丢城池、不丢土地才是一件让人感觉惊讶的事情。
好在不时有这个地方的鬼子被人打了埋伏干掉了几个、那个地方有鬼子被人摸进屋里摘了脑袋……
这些星火亮色鼓舞着民众,让对这个国家几近绝望的民众不至于彻底麻木和失去希望。
有过一世,李遮阳自然清楚,这些今天干掉一个鬼子、明天干掉两个鬼子的队伍基本都是红党领导下的队伍。
也只有红党领导下的队伍,才会有这种锲而不舍的耐心和决心,才会今天攒一具鬼子的尸体、明天攒两具鬼子的尸体,十天半个月过后,所有红党队伍将鬼子尸体往一块儿一凑,就凑出一个大队、一个联队的鬼子尸体来。
就好像他前生的第一部手机一样,今天往钱罐里扔几块钱,明天往钱罐里扔几块钱,等他到了可以使用手机的年龄,原本还想着向父母开口的,可等他把存钱罐砸开,一数里面的钱,才发现自己已经为自己存下了一部手机!
对此生自己还能不能用上手机李遮阳不抱希望,意外天天有,说不定下一刻,河对岸就射来一颗子弹,将他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
这种可能是有的,北江对面已经出现过日军的踪迹,数量不多,在十余倍日军的守军面前,现身北江对岸的这股日军退了回去,是暂时的还是不再进犯谁也不知道,一些胆小的商户和一些赚够了钱的商户于是售卖了在镇上的产业,举家随难民的队伍撤往西南大后方。
有撤走的当然就有加入的,这世界永远不缺冒险之人,而商人永远是这个世界里最爱冒险的一类人。xǐυmь.℃òm
因而即便是北江对岸已经出现了日军的踪影,老鸦镇上依然是人满为患,一铺难求!
姜海山、何成如早前商定的那样进入了广贸商行,姜海山以76号东南区特务的身份顶替了汪占库房管事一职,何成则以镇上一名股长表侄的身份进入商行当上了一名伙计。
两人进入商行以后,对田崇的秘密监视正式开始!
田崇的身份已经在新密码启用之后从伪76号总部那里得到了证实,田崇不是日本人,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
黑石滩位于老鸦镇西镇一方,顺北江上行两公里,有一条汇入北江名叫曲水河的河,顺曲水河上行一公里左右,有一片由黑色石头形成的河滩,因石而得名黑石滩。
被挨着的一座山阻挡,黑石滩终年不见阳光,即使在盛夏,最高温度也就十余摄氏度,用民间的说法,就叫阴气较重,因为“阴气”二字,由此产生了许多鬼怪之说。对迷信的国人来说,这样的地方当然是躲得越远越好,哪怕是天热得让人恨不得扒掉自己身上的一层皮,也没人愿意上这里来纳凉。
李遮阳是从卢栎那里知道黑石滩的,原本是用来和魏攸说悄悄话的地方,因为他的爽约,黑石滩他没有来成,但由此知道了这个地方。
如此避暑胜地,他又怎会错过,因而只要天上不下雨,他便扛着鱼竿来到这里钓钓鱼,打发一下一天的时光。
当然不是一个人来,乱世多盗匪,如他这种在老鸦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多少人在暗地里觊觎又有谁知道呢,所以每次出来他都是让宋明带上几名护卫跟着。
宋明是他从从澳门调过来的,常住一个地方,身边没有趁手的人自然是非常不方便的。
和以往一样,宋明带着几个护卫坐在“阴阳界”上,专心致志的赌着钱。
阴阳界是这里的人对黑石滩边缘的一种俗称。
此时,在黑石滩上钓鱼的不止李遮阳一个人,卢栎也在。
光溜溜的黑石滩上,两个人像两个鬼魂一样坐在河边上,守着面前的钓竿。
“我说,你在北江边上钓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改这儿钓鱼来了?”接过李遮阳递来的烟,点燃,卢栎问道。
“这里凉快!”回答言简意赅。
“你也不怕瘆得慌。”
“有什么好怕的,女鬼我纳之,男鬼我斩之!”
“你就不怕被吸成人干——”
“说事吧,这种瘆得慌的地方你都要跟来,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李遮阳问道。
卢栎是在李遮阳拿着钓竿从同安药房经过时自己跟上来的,在这之前,自打李遮阳开始在黑石滩钓鱼之后,每次李遮阳邀请他一起钓鱼,都被他断然拒绝,今天主动跟上来,不用猜都知道,他跟上来一定是有什么事。
卢栎答道:“昨晚上面来电了,要我们这边尽快搞清楚田崇和谷月道场的联络方式,语气有些严厉——想想也是,监视快两个月了,一点发现都没有,姓田的等得起,我们可等不起。”
上面当然是林韶璞。
姜海山、何成进驻广贸商行以后,田崇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监视,他经手过的每一样货物、每一张单据也都被仔细的检查过,不过迄今为止依然是一无所获,没有任何发现。
田崇的不动如山让李遮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有误,田崇真的是和谷月道场失去了联系的一粒孤子。
“听卢兄你的意思,你已经想到了办法?”李遮阳问道。
卢栎点头,“我想用引蛇出洞的办法,把这条蛇从冬眠里唤醒,你看怎么样?”
“引蛇出洞?”
李遮阳想了想,答道,“倒是个办法,那你准备用什么做饵?饵要是用错了,可就不是引蛇出洞了,而是打草惊蛇了。”
“谁说不是呢。”
卢栎叹口气,“昨晚接到林副处长的电报,我想了一宿也没想到办法,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这里说得上话的人就只有你了,就只好来找你了。”
“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还真当我是神仙。”李遮阳答道。
“没人把你当成神仙,你知道得比我多,所以我才说是商量。”
“卢兄你这好像是话里有话……这里没外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卢兄有什么话不妨说在明处。”
“那我可就说了——”
“说吧。”
“老弟能告诉我谷月道场和我们军统和76号,我们三方合作的基础是什么?”
“合作的基础……什么意思?”
“这种合作明显是在损害日本人自己的利益——我们要物资,李遂昌要钱,谷月道场要什么?没有所图,谷月道场凭什么和我们合作?”
“……卢兄是想在这上面做文章?”
卢栎点点头,“我昨晚想了一个晚上,想要不打草惊蛇,又要把田崇这条冬眠了的蛇给唤醒,就只能在这上面做文章。”
作为后加入者,卢栎是不知道谷月道场的圣物和木乃典子被军统当作了抵押物,不知道谷月道场是迫不得已才加入到军统和76号的合作中来的——只为给军统和76号的合作提供安全上的保证。
如林韶璞那样的身份,是不可能把三者进行合作的因果关系巨细无遗的告诉给下属的,因而卢栎并不知道,三者间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军统得实物,76号得金钱,谷月道场所获得的只是一个希望和可能。
卢栎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因果关系,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谷月道场一定是受到了某种胁迫才参与到这种明显有损日本利益的合作中来的,如同一条捆在了棍子上的蛇,如何行动已经由不得它了。
蛇也罢,人也罢,没有谁愿意永远被绳子捆住受人使唤,只要有机会,任何能够挣脱绳子束缚的可能,人或者蛇都会去试上一试的……
李遮阳不知道林韶璞是怎么告诉卢栎军统、76号和谷月道场这三者间的合作的,但以林韶璞的身份和性情,他相信,林韶璞绝不可能像诘戎那个夜晚对待他一样,把什么都告诉给卢栎——而卢栎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卢栎只知道三方是合作关系,谷月道场参与合作的原因他是不知道的,而已经落入军统之手的木乃典子、千叶奈美现在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况,谷月道场同样是一无所知,换做谁来当谷月道场的馆主,都会寻找一切机会打探两人的境况!
管中窥豹,两人受到的待遇很容易看出军统一方的诚意,这种诚意决定着谷月道场的希望在还是不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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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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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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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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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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