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再告诫二位一声,要是接到让你们回国统区、游击区汇报之类的命令,能不去的尽量不要去,要尽可能的留在沦陷区,今时不同与往日,去了有可能就回不来了——不要问我原因,问了我也不知道。这就算是我给二位的临别赠言吧,不管过去你们有没有真心待我,咱们毕竟是兄弟一场!此一去天遥地远,今生还能不能相见都是两说之事……就这样吧,时间也大半夜了,就不打扰两位了。老丁,我们走。”
话说完,李遮阳站了起来。
袁笑这时开口,“就这样完了?”
李遮阳冷冷道:“不完了还能怎样?——开个告别宴、塞一肚子酒水吃食、眼泪汪汪的说上一些醉意熏天的胡话……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人非圣贤——既然不是圣贤,面对袁笑这个监视自己的特务,怎样的心怀情绪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袁笑当没听出李遮阳冷冷的语气似的,“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老斗你应该明白。姓林的为什么要监视你我不知道,但不怀好意这一点是肯定的!今天以前他的目标或者只是你,不过今天以后,我和百星还有老丁也会榜上有名,这是怎么去瞒都瞒不住的。你我都是干这一行的,相信你也清楚,指望姓林的网开一面那是不可能的……”
李遮阳打断了袁笑的话,“想说什么直说,这样绕来绕去有意思吗?”
袁笑没有再绕,径直说道:“抱团才能取暖!三人帮没了也就没了,但四人/帮应该有一个。”
四人/帮?!李遮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但这绝对是件利大于弊的好事情!
李遮阳看向了丁玉安,“老丁,你的意思呢?”
“我要说不加入,你会不会灭我的口?”丁玉安问。
“我不会,老袁会不会我就不知道了。”李遮阳答道。
“我也不会,你走吧。”袁笑开口。
“……算了,我还是加入吧,这样安全一些。但我有个提议,咱们得学梁山好汉,谁年龄大谁当头……”
没人搭理丁玉安的话,当耳旁风。
李遮阳开口,“‘帮’就不必了,又不是打家劫舍收保护费。既然决定抱团取暖,那大家就商议一下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吧。”
袁笑接过话来,“我看还是一起去澳门吧,老丁也去,那里是中立区……”
很久没有说话的刘百星突然打断了袁笑的话,语气坚决,“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我的家在这里,瑶瑶的家也在这里,我要看住我们的家,我不想瑶瑶回来的时候看不到我、看不到我们的家!”
自然不可能像对付中岛明康那样,挑断刘百星的脚筋,强行将他带去澳门。
想了想,李遮阳说道:“那就这样,我去向姓林的申请,把你们‘三人帮’调去澳门协助我开展工作——现在大岛久和宫田良里没有着落,你们待在上海也是闲着,而他又如此对我感兴趣,所以这个要求他一定会同意的。”
说到这里,李遮阳转向了袁笑,“一旦接到通知,老袁,你就以上海需要留人调查我在上海的行踪为理由,让三哥留在上海,这样不管是你还是三哥,都多了一个护身符,安全上也有了保证;至于老丁——老丁留在上海比去澳门安全,他要去了澳门,姓林的一定会对我们四个人的关系产生怀疑,虽然他迟早会怀疑上的,但越晚对我们越有利,再者三哥一个人在上海是很危险的,老丁留下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这是我的意见,你们意下如何?”李遮阳向三人问道、
“我没意见。”袁笑点头。
丁玉安没有吭声,只是点了一下头;刘百星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如局外人一般。
“那就这样决定了。”李遮阳说道。
……
交代清楚所有的事情,又商议完所有该商议的事情,李遮阳和丁玉安离开了的袁笑在吴淞江路的住处。
离开时时间已经是凌晨的近四点钟,这个时间段是没有车的,无论公交车、出租车还是黄包车,都没有!而这个时间段又是日伪的军警宪特警戒最为严密的时候,自然不敢让袁笑开车送,两人便只能步行着走回去。
两人本来就是76号的特务,枪和证件都带在身上,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经过一次次检查盘问后,在天边现出亮色的时候,两人走到了距离别墅弄不远的拉都路路口。
这时街边一些铺面已经开张,路上也开始出现了黄包车的身影。
“都已经这个时候来,就是回去也睡不了几分钟,上我那儿去坐坐,吃了早饭再回去。”李遮阳对丁玉安说道。
“行。”丁玉安没有拒绝,点头。xiumb.com
“那就走吧。”
两人继续前行,半路的时候,两人买上了一些早点拎在手里。
拉都路路口距离别墅弄弄口不到两百米,没走多久,两人便进了别墅弄,站在了李遮阳住的8号楼门前。
打开房门,两人走了进去。
进去后,李遮阳和以往做的那样,检查了一下屋子里那些只有他才知道的暗记,暗记都在,没有人进来过。
洗过手,两人摆开早餐吃了起来。
知道李遮阳让他来这儿是有话说,丁玉安开门见山,“有什么需要做交代的,你就直说吧。”
李遮阳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和老袁离开了上海以后,刘百星那里,你要和他多走动走动。”
“什么理由?”
“我觉得这家伙有些不太对劲——”
“那也应该是干掉他才是,怎么还要和他多走动?”
自然不可能向丁玉安解释什么是抑郁症,李遮阳当没听见他说的话,说道:“我和老袁走后,上海就你和他两个人了,他要有个什么好歹,可就只有你一个人了,独木难支这道理就不用我来教你了。”
“谁说我独木难支,不还有蔡合德吗?”
丁玉安不以为然,“再说了,走动过于频繁,会增加双方暴露风险的!你就是干这个的,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我当然知道。不过他留在上海的任务是调查我,不需要和其他人发生联系,你和他的走动是不存在风险的。等老袁在澳门那边安顿下来、站稳脚,我会想办法把他弄到澳门去的,他这个样子留在上海我不放心,太危险了!”
“听你这意思,你打算离开军统?”
“我可没说过要离开,老袁说的那些你也都听到了,姓林的处处针对我,我又斗不过他,我这是不得不为自己找条后路。”
“那我呢,我怎么办?”
“就按我在老袁那里说的,待在76号,等着变天。”
“真不知道上辈子我做了什么孽事,才让我这辈子遇见你!”丁玉安一声长叹。
李遮阳当没听见,问道:“我这一去基本就留在澳门了,你的那些金子,要不要我给你带去澳门藏起来?”
“就不劳你费心了……”
“行吧,既然你愿意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自己把东西藏好点,别想着掉了再找机会抢第二次。”
“……那好吧,你就帮我带些去澳门吧——不过丑话我要说在前面,别怪我没警告你,金子要没了或者你赖着不给,我可是要和你拼命的,你最好记住了!”
……
临近午时,李遮阳拎着丁玉安交给他的20公斤黄金的皮箱和一大包吃食,走进了萨坡赛路上与周娥进行联络的大美衣装店。
向徐嫂表明身份之后,他顺利的见到了周娥。
“买这么多好吃的,今天什么日子?”接过他手里拎着的油纸包时,周娥问道。
“告别的日子。”李遮阳答道。
“告别的日子?——这么说林韶璞的计划成功了,你要回澳门了?”周娥问道。
李遮阳沉声说道:“不止我要回澳门,姐你也要离开上海。”
“我也要离开上海?”
周娥神情一凛,随即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我已经暴露了?”
李遮阳点点头,“不过他们暂时还找不到这儿来,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各奔东西——这些是我来上海以后得来的民脂民膏,身在76号,想干净也干净不了,我把它们折成了黄金交给你们,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李遮阳指了指装有丁玉安20公斤黄金的皮箱,毫无惭愧的对周娥说道。
周娥没有多想,说道:“既然是民脂民膏,那我就不说谢谢了。东西先放哪儿吧,吃完饭我再收拾,你先坐一下,我去给徐嫂送点吃的去,再通知她一下,让她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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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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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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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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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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