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碰一下。”酒倒完，卫天秋举起了杯子。
两只酒杯碰在了一起，互道了一声“新年快乐”。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卫天秋问道。
李遮阳答道：“这不闲着没事逛街吗，刚好逛到这里肚子饿了，一直听说这里的白斩鸡、八宝鸭和腌笃鲜味道正宗，就准备过来尝尝。没想到能在这里和卫副组长遇上，当真荣幸！”
“你还真是运气！告诉你吧，这三样早就预定完了，外面那几张桌子为什么空着，就是这个原因，也幸好我订得早，要晚上一点，只怕也轮不上了——对了，你去通知一声店小二，让他们把我们的菜上齐了。”
……
包间里，李遮阳和卫天秋喝着酒、吃着菜、说着话，气氛看上去也算得上融洽。
随着时间的过去，一顿饭也开始慢慢地走向了尾声，进入到了很少端酒杯很少伸筷子的垃圾时间。
“……对了卫兄，知道主任准备怎么安排我吗？”殷勤的为卫天秋把烟点燃之后，李遮阳问道。
“怎么安排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不会被埋没的，你的才能主任都看在眼里，你一定会得到重用的！”卫天秋语气很是肯定。
李遮阳谦虚说道：“卫兄客气了，我这点伎俩哪算得上才能，也就比寻常的贩夫走卒好上那么一点，什么重用之类的我也不想，能有碗饭吃、能吃得问心无愧，我也就满足了！”琇書蛧
卫天秋笑笑，“真心话？”
“当然真心话。卫兄不相信？”李遮阳反问。
卫天秋的笑容没有改变，“信不信不是靠嘴巴，要看行动，漂亮话都会说，但很多说漂亮话的人，背地里做出来的却又是另外一套。”
听出卫天秋话里有话，李遮阳心里立刻警觉起来，他这才意识到，卫天秋把自己召进这个包间并非信手之举，而是带有很强的目的，之前所做的一切和所有表现，都不过是这一目的的铺垫和过渡，也就是说，这是一次早有准备的谈话。
只不过，这一次谈话不是为他准备的，而是为那个没有来的人准备的，他不过是适逢其会，让卫天秋把为他准备的谈话提前到了今天、提前到了这里罢了。
“范碧薇…陈经…魏攸…走私分成…干掉郑云坚…让我回去…”
意识到这一点，李遮阳立刻在脑海中锁定了几个关键词。
略作考虑之后，他将“干掉郑云坚”几个字排除掉，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魏攸身上——想着魏攸被军统广东站的人赶到上海以后和他说过的那些田崇等人的计划与安排……
排除和回忆，不管是哪一样都需时间，何况是两样叠加在一起，因而他并没有去理会卫天秋和卫天秋脸上展现出的笑容，只是抽着手里的烟，把一副沉默着的样子放在了卫天秋的面前……
笑容挂在卫天秋的脸上，可卫天秋的内心却远没有他的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灿烂，他的内心充满了警惕，笑容掩盖下的目光在认真的注视着李遮阳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这样的注视同样是的谈话的一部分——由表及里、深刻的内心是会通过看到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显露出来的。
迄今为止，没有人能逃过他的一双眼睛，所有的伪装在他的注视中都现出了原形，今天的李遮阳一样如此，卫天秋有这个自信——假如李遮阳真的带有伪装的话。
李遮阳的沉默在卫天秋意料之中，他知道李遮阳已经听出他话里有话了，如果李遮阳连这点智慧都没有，也就没有资格坐在他的面前被他审视着。
这是一场迟早都要进行的对话，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李遮阳也会是别的什么人，所有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上了名单的人。
名单由李遂昌亲自拟定，名单上的人都已通过了考察，但通过了考察并不意味着过关，能不能过关还得看最后能不能通过考试，如寒窗苦读数年的学子，成绩如何，还得考完试以后才知道。
作为主考老师，卫天秋要考的是诚实。
问话没有开始，但考试却已经开始……
作为主考老师的卫天秋并不知道，他的观察正好给了李遮阳以时间，此时的李遮阳，脑袋里的脑细胞正在发生激烈的碰撞，似基建狂魔一般正在打造着一条通往光明的路途来……
但卫天秋也没有给李遮阳太多的时间，一支烟快要抽完的时候，他在烟灰缸里摁灭了手里的烟，然后站了起来，向李遮阳招呼一声，“走吧。”
“……去哪儿？”李遮阳愕然
预料之中的问话并没有出现，这让他有些奇怪，“难道是我想错了、会错了意？”
“不去哪儿，就一起去逛逛，我正好无事，你也正好闲着。账已经结过了，走吧。”卫天秋说道。
跟着卫天秋，李遮阳下了楼，出了大华餐厅。
大华餐厅对面，袁桂旗仍在，一早和他说话的租界巡捕已经不在了，此时的袁桂旗手里拿着一个夹有卤肉的大馒头在那里努力的啃着，李遮阳出来的时候，他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埋下头来继续和手里的馒头做战斗。
“我们走这边。”卫天秋指了指霞飞路方向。
李遮阳一声不吭的跟着卫天秋转过了身。
“餐厅对面那个啃着夹有卤肉馒头的年轻人，你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走上一段距离后，卫天秋向李遮阳问道。兴之所至，他决定考校李遮阳一番。
“看出来了，他是租界巡捕房的一名三等探员。”李遮阳答道。
“这你都看得出来？！——怎么看出来的？”
卫天秋很是惊讶，无论表情还是声音，都显得惊讶无比——他是真的在惊讶！这样的能耐，怕是全世界也再找不出来一个。
“我能不能不回答？”李遮阳却没有回答，反问。
“我都问出来了，当然不能。”卫天秋的回答很是肯定。
“好吧，我回答——卫兄注意到他夹在馒头里的卤肉了吗？”李遮阳问道。
“注意到了，可这能看出什么来？”卫天秋问道。
李遮阳答道：“巡捕房普通巡捕的薪水都不高，有肉也是在家与妻儿老小一起分享，能在公开场合大快朵颐的起码是个一等巡捕或者三等探员；巡捕出公差都是要穿制服的，微服出访那是探员的事，所以这个人是巡捕房的探员是可以肯定的；再有，卫兄如果注意到那些卤肉，就会发现，那些卤肉很肥——”
“这又能说明什么？”卫天秋打断了李遮阳的话。
李遮阳答道：“这说明这家伙也只是比那些三等二等巡捕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如果是二等探员，那些卤肉怎么也要瘦上一些，一等探员就更不用说了。”
卫天秋想想，点点头，“嗯，好像也有些道理。”
“那你又是怎么看出他是巡捕房探员的？”卫天秋问。
“卫兄注意到这人穿的鞋子没有？”李遮阳反问。
“注意到了，穿的是皮鞋。”
“卫兄注意到没有，这家伙的皮鞋虽然有些旧，但保养得不错，很干净……然后……”
“怎么不说话了，然后什么？”
“然后——”
李遮阳叹口气，“然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编下去了。好吧，我坦白，事实上我认识那家伙，他叫袁桂旗，麦兰捕房的巡捕，前年在寿祥里跟着行动总队追捕一部地下电台的时候，就是他给我的这个组带的路。前几天逛街的时候遇见他，聊了两句，知道他升了一级，当上了三等探员。今天没有搭理我，估计是揽了什么私活吧。”
卫天秋其实已经知道袁桂旗的底细。
因为来得早，袁桂旗守着的位置就在餐厅对面，透过窗户就能看见。见袁桂旗一直守在那里不走，有些可疑，他便叫来手下准备去查查袁桂旗的底，正好手下认得袁桂旗，道出了袁桂旗的来路，他便就此作罢。
原本他是打算考考李遮阳眼力的，看李遮阳能从这个人身上看出多少东西来，哪里想到两人竟然认识！
虽然被李遮阳忽悠得够呛，但卫天秋并没有生气——不是性格率真的人，是编不出这样的话来的；一个人的心里若是被城府给填满，他的表现绝对是中规中矩，不会越雷池半步！
卫天秋不知道二十一世纪，自然也就不知道二十一世纪的人们压力有多大，不知道二十一世纪的人们为释放这种压力，已经寻找出了多种解压方式……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霞飞路上。
因为是陪衬，李遮阳也不多说什么，卫天秋走哪儿他跟着走哪儿，卫天秋停下他也跟着停下，最多也就说说闲话，或者附和一下卫天秋的评论、或是反对一下，一副很是轻松的样子，似乎他就是来逛街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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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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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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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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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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