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甫看向了张振国，问道。
张振国心领神会，“师傅放心，徒弟已经找到了一个放黄金的地方，绝对不会让日本人和卫天秋找到！”
吴云甫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好！”
“那师傅，徒弟现在就回去准备去了。”张振国站起了身。
“等等——”
“师傅还有事吗？”
“准备可以，但要得等我的命令，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能动手，否则我饶不了你！”
“师傅的意思——”
“我再去找找主任，核实一下，问问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徒弟明白了，师傅是怕被人当了枪使。”
“走吧，我们一起回城。”
……
时间又过去了三天，再有四天，时间就将告别一九四一年进入到一九四二年。
上海，1941年12月28日。
天蒙蒙亮，敏体尼荫路，曾经用一红一黑两件衣服向袁笑传递过情报的那栋楼，依旧是三楼，卧室的门打开，袁笑和挂衣服的女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向房门走去。
到门口，女人取下挂在门口架子上的一条围巾，戴向了袁笑的脖子，一边戴，一边向袁笑叮嘱道：“你小心一点，不要逞强，不行的话，我们可以离开这里、离开上海，去别的地方，哪儿都行。”
“我知道，我有分寸的。走了，等我回来。”
招呼一声，袁笑提上那只用来做掩饰的皮包，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女人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身子，身体在轻微的颤抖着，就好像袁笑的离开带走了房间里所有的暖意、严酷而寒冷的冬天到这时才降临一般。
除了女人自己，这世界知道女人经历过什么的人，就只有袁笑！
可即使是袁笑，也不知道离开了他的这个女人是如此的胆怯，如此的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畏惧……
关上房门，袁笑放轻脚步下到楼底，转身进了楼一侧的巷子，顺着巷子几拐之后，便上了法华民国路，这条路是法租界和华界的的界路，过了这条路，就进入到华界地界。
进入华界地界，袁笑没有做任何耽搁，直接没入到一片居民区里。
和租界的界线分明不同，华界从来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片居民区连着的是另一片居民区，一番绕来绕去之后，袁笑钻进一条只有一些蒙蒙亮色的小巷里，然后消失不见。
一间房门刚刚被关上的屋子里，进屋后的袁笑一刻也不耽搁，换下了身上的衣服，将搭在一张椅子上的小贩衣服拿起来换上。
比袁笑先来的廖无畏这时已经换好了小贩衣服，正在往自己脸上抹灰，一见袁笑进来，他立刻在脸上挂满了愁容，有些夸张的甩着两只手膀，以示自己很辛苦。
两人虽然都是扮小贩，可职业相同并不意味着命也相同，袁笑扮的是卖香烟、瓜子、花生和各种炒豆子的小贩，摆摊的地点在汉口路和四川路交接的路口；廖无畏扮的是糖炒栗子的小贩，守的是汉口路的终点外滩那一方。
正是吃糖炒栗子的季节，就是炒得再不好吃，也招架不住外滩人多，想要臭大街、让所有食客退避三舍也不是三五天就能办得到的，一天来个三五十人，一人买上一包糖炒栗子，也足以把廖无畏这个假贩子累得不轻。
“我给你说，栗子可不多了，要再不进货，可就没得卖了。”廖无畏对袁笑说道。
“你就不能少卖一点。”袁笑说道。
廖无畏抱怨，“我也想啊，我也巴不得一天一包都卖不出去，可那些人就是要来买我也没办法啊，总不能说不卖吧！”
“随便找地方进点货吧，反正也没几天了。”
“再是随便也得有个地方啊。”
“那我给你一个进货的地址，你记一下——”
“还是晚上收了摊再告诉我，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记性不是太好。”
“行，那就晚上吧。”
一身小贩装束穿戴整齐，袁笑走到藏枪的那处角落，把枪和几个弹匣拿了出来。检查了一下枪和弹匣，没有发现有问题，袁笑走到他的那副挑子前，打开挑子底部的暗格，把枪和弹匣放了进去。
关好暗格，又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有破绽，他这才拿起那顶沾满了灰尘的破毡帽，扣在了脑袋上。
正要蹲下身挑起挑子的时候，廖无畏一支烟递了过来，“七点钟都还不到，着什么急啊，去早了反倒会让人生出怀疑来——来，抽支烟。”
确实是这个道理。
袁笑没再坚持，接过廖无畏递来的烟，一屁股坐在横在挑子之间的扁担上，把手里的烟点燃。
“问你一下，这几天上面有没有给我们传来什么消息？”抽着烟，廖无畏问道。
从开始监视江海关那一天开始，袁笑便以避免引起人怀疑为理由，暂离了八仙桥住地，搬进了敏体尼荫路那个女人住的那栋楼，两人只有在每天出摊和收摊的时候，才能说些不为外人道的话，有时刘百星也会视情况加入进来。
“想问老斗你就明说，用不着拐弯抹角。”袁笑径直说道。
三人虽然合作多年，但并不意味着三人的意见总是一致，廖无畏就反对找李遮阳商议、反对把接到的任务泄漏给李遮阳，不过因为二比一的缘故，他也只能去接受。
“老大，我也就明说吧，我不是不相信老斗，而是我觉得，我们不能凡事都要依靠老斗——老大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年多来，老斗已经变成了我们三个人的主心骨，就好像离开了他我们什么都干不了似的。”
袁笑没有吭声，他知道廖无畏说的是事实，只是他已经不打算去纠正这一事实，江湖易老、光阴难又，心灵有了归属，他自然不想再在这条刀口舔血的道路上走下去了，如果不是日本人——日本人要是现在投降，他现在就撂下挑子走人。
袁笑像是没听见廖无畏说什么似的，答道：“老斗被76号的人给带走了，去了哪里，上面没说。”
把李遮阳已经知道任务内容上报是廖无畏的坚持，目的是以此为借口，迫使上面把李遮阳拉进这次任务里来，而这一次，刘百星和廖无畏站在了一起。
“什么时候被带走的？”廖无畏问道。
“我找过他的第二天晚上被人带走的，什么原因被带走的，上面也没说。”
“不会是和我们的任务有关吧？”
“应该不是，这个任务除了我们三个，就只有老斗知道，怎么可能和任务有关。”
“你敢肯定除了我们，就没有别的什么人也在执行这个任务，别忘了湘北。”
“就算有，也和老斗、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行了，烟也抽完了，也该走了，你先走还是我先走？”
“我先吧，我还要生炉子呢。”
话说完，廖无畏扔掉手里的烟蒂，用脚尖踩熄后，担起早已准备好的挑子，往后门而去。
……
八点钟，丁玉安开着一辆雪铁龙轿车出现在了爱多亚路与四川路相连的路口上。
因为要坐班，他不可能每天每时每刻都守在现场，能上班的时候迟到一下、下班的时候早走一步，对他来说就已经几近奢侈了。
车不是他的，是他从一个欠他钱的人那里借来的，以免除部分利息为条件，这一条件比起旷工和遭到上司的训斥，显然是很划算的。
拐上四川路，雪铁龙轿车沿四川路一直行驶，没有意外的话，雪铁龙轿车将一直行驶到北京路，然后从北京路回到76号总部。
所有打断雪铁龙轿车行驶的事件都被称作意外。
过去的七天里，这样的意外丁玉安遇到了两次，两次都是在魏攸的指点下去认人——在四川路和汉口路路口坐班卖香烟花生瓜子胡豆豌豆的袁笑、以及在汉口路尽头外滩上坐班卖糖炒栗子的廖无畏！
比起这两个坐班，在四川路和外滩上游荡来游荡去的刘百星简直就是一个孤魂野鬼……
两次意外都让他迟到的时间被拉长，引来股长看他的脸色变得深沉了许多。
今天没有意外，雪铁龙轿车沿四川路顺利的行驶着，只是在快要到达汉口路路口的时候，丁玉安降低了车速，向袁笑坐班的位置看去了一眼。
和过去七天一样，袁笑裹着一身棉花都露出来了的破棉袄守在摊位前，等着有顾客过来光顾；路另一头的廖无畏是看不见的，不过丁玉安知道，这时的廖无畏一定在给他的煤炭炉子生火，一身的烟熏火燎！
看过一眼，丁玉安将车速恢复到原位，继续往北京路驶去……
再有几十米就是仁记路路口，这时，一个让丁玉安没有想到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卢长勇！m.xiumb.com
虽然已经伪装过了，但卢长勇有些特别的走路姿势和右手少了一截的小指，还是让丁玉安一眼就认出他来。此人是警卫总队第一行动大队直属中队的中队长、张振国绝对的心腹，此时的他正带着几个人过马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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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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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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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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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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