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玉安外出公干不在,他向办公室里丁玉安的同僚留下话,让丁玉安晚上去他住处一趟。
留下话以后,他没有再做逗留,出了办公楼以后便直接离开了76号总部,回到了位于福履理路上的别墅弄。
离开近一年时间,再是房门紧闭屋里也积攒下来不少灰尘,打扫一番是肯定的。
亲自动手是不可能的,一栋别墅一个人打扫,等打扫完也该深夜了,他便请来了几个妇人,将别墅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等到整栋别墅打扫干净,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送走几个妇人,关上门,他这才想起丁玉安晚上要来,而屋里还什么吃的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赶紧收拾了一下,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去买点吃的回来。
正要出门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不用猜都知道来者是谁。
李遮阳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应约而来的丁玉安。
“就你一个人?”丁玉安问一句,一只脚就要往屋里迈。
李遮阳一伸手,将他的身体推了回去,嘴里说道:“屋里没人,就我一个,走吧,和我上街一趟。”
“上街一趟……干什么?”丁玉安一边问,一边偏着脑袋往李遮阳身后的屋子里瞧。
“买点吃的,屋里什么都没有,总不能让你吃西北风吧……你这是在什么?”
“看你鬼鬼祟祟的,你这屋里不会藏着个女人吧?”
“藏着个女人?你看我像藏女人的人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出去一趟会不会带个弟媳回来……”
“那就正大光明的进去看,别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李遮阳让开了身。
“你这么坦诚?算了。我就信你一次。走吧,我陪你上街。真是的,吃个饭都这么辛苦,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走上几步,丁玉安这才想起上街是干什么去,开始抱怨。
别墅弄外商铺和小商小贩不少,两人没用多少时间就采购了一些吃的回来。
楼上书房里,菜布好,酒斟上,两人隔座对饮。
两人已经相识数年,在上海的一起经历早已让两人变得似一对狐朋狗友一般,虽然还远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但起码,一些虚伪的客套在两人之间是没有了的。
“这次回来准备在上海待多久?”一粒油炸花生米扔嘴里以后,丁玉安问道。
“述个职而已,还能让我待多久?我估计报告交上去以后,问我几句,我就得打道回府了。”
“说没说让你什么时候交报告?”
“说是不急,让我休息两天,完了就开始写报告。一个报告又能写多长时间,一个星期顶天了。”
“你要真想在上海待的时间长一点,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先别忙把报告交上去。”
“你这算什么主意,上面要问起来了呢?”
“就说正在写。”
“……这能行?”
“有什么不能行的,走个私而已,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机大事!我虽然没有走过私,但也知道一些。走私就像开工厂一样,进货出货问题解决了、机器正常运转起来了,基本就没你什么事了,这也就是所谓的万事开头难。不过如果这样,你得先有个心理准备才行——”
“什么心理准备?”
“把你那个职位让出来的心理准备。”
“这么说,总部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我的这个组了?”李遮阳沉吟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从来打江山的是一批人,坐江山的又是另外一批人,你可一定要记清楚,76号可是李遂昌的76号,并非是日本人或者那个姓汪的76号。”
丁玉安说这番话的意思,是要他让出现在这个组长位置,以免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这意思李遮阳听得懂,他正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留在上海、直到黄金劫案发生,如果能因此而留在上海三五十天,他当然求之不得。
“或者,这才是让我回上海述职的原因吧。”李遮阳心想。
“你这提醒及时,行,我知道怎么做了。”李遮阳欣然说道。
“你……真的舍得?”丁玉安一脸怀疑。
“切,有什么舍不得的,不过一些身外之物罢了,活着比什么都好!”李遮阳一语双关。
双关语自然不是说给丁玉安听的,而是说给接任他位置的那些和李遂昌、叶沛琳有着裙带关系的继任者听的。
他的那个西北江特别行动组组长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利益链条已经形成,不用他发话,也不用军统动手,仅尤可为、赵天平和许存这些人,就能让一个个坐他位置的后来者客死异乡。
再是亲信又如何,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就是皇帝,挡了人的财路,照样被人掀翻。
“这话我听上去怎么觉得……像是陷阱?”丁玉安听不懂这双关语,神情显得有些迷茫。
“哪来那么多的陷阱,我看你才像个陷阱!——来,喝酒!”李遮阳举起了酒盅。
两人碰了一下,各自喝干酒盅里的酒。
将两人的酒盅斟满之后,李遮阳移开了话题,说道:“说说,最近总部有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新闻。”
“你别说,还真有一件。”丁玉安认真说道。
“说来听听,什么新闻?”
“日警区区长姜达民知道吗?”
“知道,当过军统南京区区长,投降76号以后当过情报处的副处长,见过这个人几次,不过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他怎么了?”
“被抓了。”
“被抓了……怎么回事?”
“这家伙又回去了,在替军统做事。”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和局里联系的电台、密码本都搜出来了,这还假得了。”
“他是怎么翻的船?”
“他和那位陈金刚手下的一名交通员有联系,陈金刚一投降,他当然跟着倒霉,就这样翻船了。”
“陈金刚投降了?”李遮阳一下子愣住了。
对军统局这位四大金刚之一的陈姓金刚,李遮阳一直是抱有警惕之心的,不仅他自己,连金逸和袁笑三人,他也都严厉禁止他们和军统上海区产生联系,为的就是防止陈姓金刚投降把自己给牵连上。
谁想到日防夜防的人和事,就因为人不在上海,而被他忘了个干干净净!
“幸好早已经做好了防备,要不然门被人踹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遮阳暗自庆幸。
见李遮阳发愣,一副很意外的样子,丁玉安这才想起,陈金刚被捕投降的时候,李遮阳还远在广东,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便说道:“我忘了你在广东,不知道这件事——陈金刚是上月被总部的人抓了的,抓了没两天就投降了……可惜了上海区的这一帮兄弟,不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就是不明不白的成了汉奸!跟上这样的上司也真够倒霉的。”
“这就在告诉我们,与人结交一定要谨慎,尤其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即便是上司,该多一个心眼的时候也要多上一个心眼。毕竟,这世界如我这样的人就我一个!”
李遮阳自夸。
丁玉安送去了一个鄙视,“你就吹吧你!”
“你呢,我离开上海的这一年,你有没有结交什么匪类之类的?有就从实招来,我不怪你,哪怕你结交的是阎王爷,可要结交了不说,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李遮阳半真半假的说道。
丁玉安哼哼,“我倒是想结交阎王爷,那也得阎王爷让我进阎王殿才行啊。”
“真没有?”
“骗你干什么,我是那种连这点事都不敢承认的人吗……对了,我要真结交了这样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是不是准备把我给干掉?”
“怎么可能,朋友一场,这样的事情我还做不出来,最多也就把你打晕,打包送回山城本部关上一阵子,日本人什么时候滚出中国,你就什么时候出来。”
“……什么叫打包?”
“就是塞麻袋的意思。”
“那你干脆把我扔黄浦江得了。”
“还有什么?”
“什么还有什么?”
“新闻!我不知道的新闻。”
“嗤,你不知道的那都是旧闻了,谁还有兴趣提这个……不过有一个和你有关的,我觉得还是提一下比较好。”
“和我有关的,人还是事?”
“人,丁大官,这家伙到日本人碗里抢饭吃,从国统区走私鸦片来卖,被日本宪兵队给毙了。”xiumb.com
“不意外,迟早的事,杀鸡骇猴罢了。他的中队长位置现在谁在坐?”
“张远。”
“张远……一年时间,也该坐上中队长的位置了。谢坤山呢,他的位置有没有挪一下?”
“没有,还是三中队的中队长。”
“这么老的资历还在中队长位置待着……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哪儿知道,可能是吃相太难看了吧。”
“陆午端呢,不会还在三中队当副中队长吧?”
“没有,这家伙去了张振国的行动一大队,在一大队二中队当中队长。”丁玉安答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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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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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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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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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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