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福荣听出这是平日里和母亲走得很近的一个妇人的声音。何福荣暗暗叫苦。
没有回答的声音。
“怎么不说话呢?”问话的这妇人又问。
“太太,他们都喝醉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回答道。
“这么大的酒味,不醉才怪——他们让你送这儿来的?”
“是的太太。”
“你去敲过门没有?”
“敲过了太太,家里好像没人。”
“不对啊,他家里好像是有人的……可能是没听见,我帮你敲敲看——”
何福荣赶紧贴墙而立,生怕门外的妇人从门缝里瞧见他。
刚贴墙站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老姐姐,在家吗?老姐姐,在家吗?福荣,福荣,你家来客人了……淑芬,淑芬,你家来客人……”
敲上一阵门之后,这个好心妇人终于放弃了,“可能临时有事出去了,再等等吧。”
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
脚步声刚一消失,一个男音这时门缝里钻了进来,“我知道你在门后面,不想惹麻烦,就赶紧把门打开。”
想到刚刚才经历过的胆战心惊,何福荣只得赶紧把门打开。
门一开,原本醉倒在黄包车上的络腮胡子突然睁开眼,跳下车,抱起车上那个须发皆白的长袍老者,一下子就从何福荣身边窜了过去进到门里,跟着,守在门口的车夫也从何福荣身边走了过去。
“把门关上。”车夫将四个字送进了何福荣的耳朵里。
何福荣“怦”一声将门关上。
回过身时,何福荣看到那个须发皆白的长袍老者已经被扔在了地上,车夫和络腮胡子两个人在飞快的脱着各自身上的衣服。
只是几个眨眼,两人就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又很快完成了互换,跟着,让何福荣觉得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络腮胡子竟然将他脸上的胡子给摘了下来,用脖子上那张已经肮脏不堪的毛巾将一张干净的脸抹得脏兮兮的。
“我很快回来。”
把自己变成车夫的男子向原先是车夫的男子道上一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何福荣赶紧上前,再次把房门给关上。
回过身,换上络腮胡子衣服的男子在看着他,脏兮兮的脸遮住了男子的本来面目,但那双眼睛却和何福荣记忆里的那双眼睛一样明亮。
“过来搭把手。”男子一声招呼。
和先前不一样的声音,正是深刻在何福荣记忆里的去年的那个声音!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我这都做了什么孽啊!”
何福荣哀叹一声,走上前,和这名不知道姓名的男子一道,把地上“沉醉不醒”的老者抬进了卧室。
进卧室以后,何福荣正准备把老者往自家床上抬,不知名的男子径直一松手,把老者的两条腿扔在了地上,“不用放床上,扔地上就可以了。”
犹豫了一下,何福荣小心地将老者放在了地上,看着老者,战战兢兢地问道:“他……他是做什么的?”
“汉奸。”
不知名的男子道一声,然后弯下腰身,抽掉老者脚上的鞋带,而后被过老者的身子,将老者的两根拇指用鞋带拴在一起。
绑完老者,不知名的男子屋里一打量,见门后的绳子上有根毛巾,也不招呼,走过去一把将毛巾扯了下来,而后塞进老者的嘴里,再取下老者腰间的皮带将老者嘴里的毛巾固定住。
不知名的男子取毛巾的时候,何福荣张了张嘴想制止,想告诉这男子毛巾是自家媳妇用来洗私处的。可男子动作太快,等他明白男子拿毛巾做什么的时候,毛巾已经塞进了老者的嘴里,只得作罢。
将老者双脚绑上,又将老者绑在床脚以后,不知名的男子对何福荣说道:“走吧,我们出去说去。”
何福荣跟着不知名的男子出了卧室,来到外面的天井。
“去打点水来。”不知名的男子道一声。
何福荣打来水,不知名的男子俯身洗去了一脸的肮脏,将深刻在他记忆里的那张年轻、充满阳光的脸,重新展示在了他的面前。
相由心生!有着这样一张脸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坏人!
“都那把年纪了,还去当汉奸……啧啧。”何福荣选择了去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话。
年轻人正是李遮阳,扔在屋里的老者就是经过徐邦杰伪装过的刘观。
徐邦杰的手艺很是粗糙,经不起细看,一路过来,他的一颗心一直挂在嗓子眼上,生怕被人拦下来查看——这种情况如果出现,自己是丢下徐邦杰和刘观自个儿逃命,还是和徐邦杰生死与共同进退?李遮阳到现在都还没有做出选择来。
好在这样的情况终于没有出现,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安下心来,松了一口气。ωωω.χΙυΜЬ.Cǒm
“必须警告这个姓徐的,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有第二次了!”李遮阳提醒自己。
觉察到眼前这个粗糙的男人在看着自己,李遮阳将心思收了回来,把两只手伸进了身上徐邦杰的这件衣服的衣兜里,烟和火柴都在,没有被拿去。
李遮阳把烟从兜里摸了出来,取一支递给了何福荣,自己点上一支,然后向何福荣问道:“师傅贵姓?”
“何……何福荣。”
“何福荣,嗯,我记住了……去年我来这儿的时候,有一个和你长相差不多的男的,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弟弟。”
“他人呢?”
“搬出去住了。”
“那三个女的是你的什么人?”
“年纪大的那一个是我母亲,剩下两个,一个是我媳妇,一个是我弟媳。”
“怎么没有看到老人家人?”
“她去庙里烧香去了,要吃晚饭时才回。”
“冒昧问一句,何师傅多大岁数了?”
“三……三十七”
“那我就叫你一声何叔吧——何叔,两次不请而至冒昧打扰,先向你和你的家人说声对不起了。”
“小哥客……客气了……”
“我们是干什么的,相信何叔你已经猜到了,我呢就不再说废话了,直接说来意吧——何叔,这个人我们得在你这里藏几天,还请何叔和何叔你的家人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要不然后果会非常严重的,会对何叔你和你的家人的生命构成危险……”
何福荣鼓足勇气,打断了李遮阳的话,哀求道:“小哥我求求你们,换个地方吧,我上有老下有下的,要是被人知道……”
不等何福荣把话说完,李遮阳便摇头拒绝,“何叔,我们要是还能找得到地方,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上你这儿来请你帮忙了。当然了,我们也不会让何叔你白帮忙的——待会儿刚才出去的那个人也会在你这儿住几天,两个人,连吃带住一天两百港元……这个价格何叔你要觉得不满意,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听到李遮阳说出两百港元这个数字,何福荣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一天两百港元……很多澳门人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不一定能挣来这个数字,甚至一些人就是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未见得能够存下两百港元来。
一天两百港元,两天四百港元……累积而成的数字让何福荣无法不动心!
“用……用不了这么多的……”何福荣很是羞愧的说道。
家国天下!作为一个远离战火的中国人,为国家民族的抗战事业做点贡献是应该的,但不知为何,“我不要你们的钱”这几个字何福荣就是说不出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一天两百港元,我先预付五天的,这是一千港元,何叔你收好了。”
李遮阳取出自己的钱包,从钱包里早已准备好的钱里数出一千港元,递给了何福荣。因为数额太大,这次交到何福荣手里的全都是伍拾面额的,而非去年那样全都是拾圆面额的。
何福荣用颤抖的双手将钱接了过去。
“何叔,用的时候一定小心一些,数额大是很容易引人注意的。”李遮阳提醒。
“我……我知道的……”
何福荣颤抖的将钱放进了兜里,然后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那……那小哥……小哥您请坐,我去给烧茶去……”
“何叔,不用麻烦了,我们说说话吧。”
两人在天井里说着闲话。
一个小时过去——
“扔个黄包车用不了这么长时间的,这个时候还没回来,会不会是……”李遮阳开始担心起来。
又等一阵,就在李遮阳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刘观扔海里、销毁和徐邦杰所有联系过的痕迹的时候,期待已久的敲门声终于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何福荣起身。
很快,换过一身衣装的徐邦杰就跟着何福荣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李遮阳向进来的徐邦杰问道。
徐邦杰没有吭声,看了何福荣一眼。
李遮阳会意,“何叔,麻烦你先回避一下,我们有些话你不方便听。”
“就不打搅两位了,我先进去了。”何福荣起身进了媳妇待着的屋子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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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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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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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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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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