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这顿酒喝完,我就得走了。”酒至正酣的时候,丁喜突然说道。
正端起酒碗准备喝酒的李遮阳,手突然凝住。
丁喜眼中的光芒他看到了,而丁喜这些天为什么一直待在旅馆里不去向已退至柳城的军统湖南站报到,他心里再是清楚不过,丁喜希望留在他身边,希望能成为他的手下。
稍事沉默,李遮阳放下了手里的碗,向袁笑问道:“老大,身上还有多少钱?”
袁笑一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腰带,放到了李遮阳手里,说道:“都在这里了。”
李遮阳打开腰带看了看,腰带里有几千法币,另有五根小黄鱼。
李遮阳将五根小黄鱼拿了出来,递向了丁喜,诚恳说道:“丁兄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们另有任务,这个任务我不能让你参加,如果让你参加了的话,你可能会害死我们所有人,包括你自己——抱歉,我说话直了一些,这很伤人,但却是事实。我们是特工,说了不该说的话会害死人,同样,该说的话不说也一样会害死人。相处这么久了,没什么可送的,就送你一个临别赠言吧——沉默是金,尤其在不知道状况的情况下。”
“这五根小黄鱼不是感谢——我说过,今天我还能站在这里,全靠你的一路照应,这份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还,只能把这个情记下了,以后如果能遇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吱一声就是。这五根金条是拿给你做保命之用的,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拿去做了炮灰,它或许能帮着你从坑里爬出来。”
丁喜一个立正,接过了李遮阳递来的五根金条,说道:“长官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再不收就是不识抬举了。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回去之后我会好好历练,争取将来某一天能在长官手下效力。再见长官!”
认认真真的向李遮阳敬上一个礼之后,丁喜收好金条,转身离开了房间。
随着丁喜的离去,桌上热烈的气氛一下子不见了。没有了气氛,自然也就没有了喝酒的心情。
李遮阳掏出烟来走了一圈。
“这家伙我看不错,是个性情中人。”抽着手里的烟,魏攸说道。
刘百星纠正,“坐在这屋里的,哪一个不是性情中人。”
“其他人呢,怎么没看见?”魏攸没有搭理刘百星,向李遮阳问道。
“除了丁喜,其他几个都死了——番薯刘二柱、菜花蛇王富贵死在大石镇外修路的工地上,蜻蜓郭威死在进攻13联队的战斗中的,被一发迫击炮弹炸没了……嗨!”
说这番话的时候,死去几个人的音容相貌一一出现在了李遮阳的脑海里,想着连话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的王富贵,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沉默一阵,想到未来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他做,李遮阳打起了精神,对屋里的四个人说道:“今天在这里住一晚,我们明天走,就不一路了,你们直接回上海,我和五哥另外有事,你们知道的,我就不说了。”
第二次湘北会战已经结束,如果历史已经回到正途上,那么第三次湘北会战很快就会来临。虽然记不清会战来临的具体日期,但战事发生在日本人偷袭珍珠港之后不久他还是知道的。已经有了一次历史被改变的教训,李遮阳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去发生第二次,不管这一次的改变和他有没有关系,他都不打算继续留在湘北,离开才是唯一正确的途径。
第二天吃过早饭,五人分道扬镳,袁笑、廖无畏、刘百星三人直接回上海,李遮阳则和魏攸则踏上了返回广东的行程。
自七月十一日和陈经在雁城分手,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这三个多月里李遮阳干了些什么李遂昌和76号是一无所知的,李遮阳属于失踪状态,这对任何一个情报机构来说都是严重的,即便重新现身,即便审查过关,他的身上也会被打上怀疑的印记,从此不再被重用,连酱油都打不上。
不过这一切早在李遮阳的预料之中,他早已做了充分的准备。在离开上海之前,他便已经事先和黄文敬说明过,矿源都在偏远地区,可能很长时间都会没有他的消息,让76号对他保持耐心。
矿源早就在李遮阳的身上——本部通过金逸转交给他的那份名单,名单他已经交给了协助他完成任务的军统广东情报站行动组的组长白腾晖。两人的计划中,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白腾晖手下的特工会假冒李遮阳,陆陆续续的出现在名单上那些矿老板的面前,让这些矿老板加入到走私特殊矿的大军中……
湘北会战刚结束,沿途盘查严密,为节省时间免遭途中不必要的麻烦,魏攸亮出了他七战区兵站总监部二等军需佐的身份,随七战区一队返回韶城的车队直接回到了韶城,李遮阳自然是一路相随。
用时三天,十月二十一日,两人随七战区的车队抵达了韶城。
在城里住上一晚,第二天一早,他乘船一个人独自离开了韶城。
第二天中午,李遮阳抵达了离开近四个月的老鸦镇。
到达老鸦镇以后,他没有去惊动任何人,下了船,他悄悄地在镇上走了一遍。镇上没有异样,生意更加兴隆当然除外。
没有发现异样以后,李遮阳这才出现在了广贸商行的门口,这里就是76号在老鸦镇上的据点。
“站住,你找谁?”理所当然的,李遮阳被门口的守卫给拦了下来。
守卫不是76号的特务,是李遮阳离开老鸦镇以后,田崇新招的,不说李遮阳这时已经伪装过,就是没有伪装,守卫照样不认得李遮阳。m.χIùmЬ.CǒM
招人的事情田崇说起过,李遮阳也同意了,李遂昌就给了他二十个特务,摊子铺得这么大,到处都需要人,不招人肯定是不行的,因而对出现在门口的这张陌生面孔,李遮阳并不感到意外。
从事特殊任务的人,行事从来都是低调的,电影电视里那种打人脸的情节永远不会在特务的世界里出现。守卫严厉的呵斥声中,李遮阳客气说道:“我来找——”
刚说到这里,王松木和许存两人就说笑着从门里走了出来,看样子两人在李遮阳离开的这段日子里相处得不错。
李遮阳扔下守卫,向两人拱手问候道:“两位掌柜,别来无恙否?”
王松木、许存同样不认得伪装过后的李遮阳,但李遮阳的声音两人却是听得出来的。
一听是李遮阳的声音,两人一呆,“……掌柜的?!”
好一阵,两人才发出一声惊呼。
“我还以为你们认不出来我了呢。我可以进去了吗?”应付完王松木和许存,李遮阳向守卫问道。
广贸商行有四个掌柜,许存和王松木就是这四个掌柜里的四掌柜和五掌柜,另外两个——田崇和赵天平是二掌柜和三掌柜,大掌柜是谁,守卫并不知道,自加入广贸商行,他从没有见到过。
守卫不是蠢人,听两个掌柜如此称呼,自然明白眼前这人是谁、什么身份,赶紧弯下挺得直直的腰身,一脸惶恐的应道:“不知大掌柜来此,在下、在下……”
李遮阳打断了守卫的话,“不知者不罪。你做得不错,不过语气稍微严厉了一些,以后收敛一些,要吓跑了我的客人,我可饶不了你。”
说完话,李遮阳走向了迎上来的许存和王松木二人——
“掌柜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掌柜你吃过饭了没有?”
“吃过了。”
“掌柜的,弟兄们成天都在念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家有心了。”
“掌柜的……”
三人边说着话边往里面走。
说话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几个留在商行里的特务从各自的屋里跑了出来,纷纷向李遮阳招呼着。
李遮阳一一回应。
快要到田崇的办公室时,李遮阳指着前面墙上的副总经理牌子向两人问道:“二掌柜在不在?”
“在。”许存点头。
田崇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一眼就看到面对房门正襟危坐的田崇,像是没有察觉到门口站了个人似的,他头也不抬的看着桌面上的报表。
李遮阳敲了敲门。
田崇把头抬了起来,看向门口的李遮阳,脸上不见任何的喜色,依旧是那张僵尸脸。
向李遮阳点了点头之后,田崇又把头埋了下去,就好像李遮阳从来没有离开过老鸦镇并且本来就是长成这个样子似的。
虽然变了模样,但有声音在,再有王松木和许存在屁股后面跟着,傻子都能猜到,站在门口敲门的这个人是谁。
见田崇没有搭理自己,李遮阳抬脚走了进去。跟在他身后的王松木和许存犹豫了一下之后,相互看了一眼,许存一努嘴,两人从门口走了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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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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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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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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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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