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有事耽搁了……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意识到周娥话里有话，李遮阳问道。
周娥伸手从衣兜里掏出钱包，打开后，取出一张纸，向他递了过来，“这是给你的，你垫的货款和应得佣金都在这里面。”
周娥递来的是一张支票。
李遮阳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支票上的数字不小，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上海，这数额买上两栋洋房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果没有想起吴云甫未来打劫日本人的那一车黄金，这张支票李遮阳或许就收下了，有了那一车黄金，支票上的数字他自然就看不上眼了。
看过支票上的数字后，李遮阳伸手把手里的这张支票推到了的周娥面前，说道：“姐，这钱还是你们留着吧，它在你们的手里比放在我的手里用处大。”
李遮阳的举动让周娥有些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李遮阳嗤道：“嗤，当然是真的，我这么大人了，用得着开那些无聊的玩笑吗，当是我为抗日事业做的一点贡献吧。”
“谢谢你李先生，你的贡献我们是不会忘记的！”周娥郑重说道，而后把面前的支票又重新收了起来。
“我叫你姐，你却叫我李先生……”李遮阳嘟囔一句。
周娥歉意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很抱歉，我们行为做事是有原则的，我们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相信你也是知道的。”
见周娥认起真来，李遮阳不好意思的说道：“姐，我也就随口一说，你也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们的纪律原则。我今天来是有两件事情要告诉姐你的。先说第一件，那个告密者已经被我除掉了——”
周娥一怔，这清除速度来得也太快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下午。”
“和我仔细说说。”
李遮阳把干掉那名匠人的经过和周娥讲了一遍，因为存在着因果，这自然要牵扯到聚餐和从三中队调走一事。
已经死了的匠人自然成不了周娥关注的重点。
“你要调走，去哪儿？”周娥问道。
“去李遂昌老婆叶沛琳那里，给她当手下。”
周娥一脸奇怪，“好好的，李遂昌怎么会突然让你去她那里？”
“这事儿说来话长——”
李遮阳把原因和周娥讲了讲。
因为早已打定主意不把绑架工部局高管的事情告诉周娥，李遮阳就只能从到开普森路去见哈特曼开始讲起。
尽管来之前李遮阳已经打过腹稿，做足了准备，但因为缺少了一个过渡，落在周娥这种经验丰富的情报人员耳朵里，李遮阳的一番说辞就显得有些生硬，自然而然的就让周娥生出了怀疑来。
不过因为之前两人相处的那些经历，周娥虽然对李遮阳说的话产生了怀疑，却并不认为李遮阳会做出背叛或者出卖之类的事情来，她只是有些好奇，想不出李遮阳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值得他去隐瞒。
“这家伙在隐瞒什么呢？”周娥很想知道。
从周娥看来的眼神中，李遮阳意识到周娥已经察觉他做了隐瞒，有些心虚，便避开周娥的目光，有些潦草的把调他去叶沛琳那里的经过讲完。
听完李遮阳讲完经过，周娥沉吟起来。
“我估计调我过去很有可能和特殊矿、和哈特曼有关，如果是这样，很可能我们原先的联系地点和方式就用不上了，姐，你们得早做准备才行。”李遮阳补充说道。
“放心，我们会考虑的。记住一点，以后不管去了哪里，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知道了姐。姐，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找个地质专家。”
“找地质专家干什么？”
“我得知道上哪儿去找特殊矿才行。”
“李遂昌要求的还是黄文敬要求的？”
“都不是，我这是未雨绸缪，万一到时候李遂昌什么也不给我，让我自己去想办法，我怎么办？”
确实是这个理，周娥点头，“行，没问题。不过我有个条件，专家找到以后，你可以向他咨询你想知道的问题，但人你不能带走。”
“放心吧姐，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
离开周娥住地，找地方将伪装恢复成离开时的样子，又在两个租界来回溜达一阵，买了几份报纸和一本小说，至中午找地方吃过午饭，他才回到古神父路的公寓里。m.xiumb.com
回来之后，李遮阳再没有出去，整个下午就待在公寓里，烧了壶开水泡上一杯茶，看看书看看报喝喝茶。
傍晚时分，外出的丁玉安提着几份卤大肠回来了。
“逛了一天，就挑了这几份，你尝尝，看是不是这个味儿。”进屋丁玉安就说道。
李遮阳打开一个纸袋拈起一块尝了尝，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都凉了，我去蒸一下。”
站起身，见丁玉安两手空空，又道，“带几截肥肠就回来了——酒呢？饭呢？”
“……看我这记性，真忘了！”
“那就再跑一趟吧。”
“你为什么不去？”
“没看见我一张清白脸吗，要让军统那帮人认出我来知道我住这儿，你就不怕这帮人把你也给捎带进去？”
“早知道就不跟你住一起了。”丁玉安转身向门外走。
“就是要走，也得把这顿散伙饭吃了。”李遮阳的声音追了上去。
几份肥肠蒸好，丁玉安也把吃的买了回来，几个馒头、一小坛黄酒和几个炒菜，炒菜馒头是用食盒装着提上的。
“买这么多，吃得完吗？”李遮阳问。
“今天吃不完不是还有明天吗。”丁玉安答道。
“食盒哪儿来？”
“饭店里的，交了押金的。”
菜铺开，酒满上，两人喝着酒、吃着菜、说着闲话。
“怎么突然想起让我和金逸辞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缘故？”丁玉安突然将话题转到辞职的事情上。
“顾文林让谢坤山找机会做掉你们两个，应该是吴云甫的授意，不辞职，你们就只有等死。”
“你怎么知道？”
丁玉安神色如常，已经当过一回替罪羊，历经了生死，这样的事情已经不能够值得他再去惊讶。
“从谢坤山那里诈出来的。”
“他就这么不经诈？”
“不是不经诈，是他对吴云甫心有怨恨，这叫矛盾的转移，明白吗。”
“……什么叫矛盾的转移？”
“就是把你们对他的恨转移到吴云甫身上，而他这个拿枪扣动扳机的人却在一边装好人、扮无辜……大体就这个意思。”
“这么长的一个故事，你五个字就概括了，你这长进可不是一点半点，连神速两个字都得拜你为师——从哪儿学来的？”
“什么哪儿学来的，我这是与时俱进！看到没有，我就是坐下来都没闲着。”李遮阳指着放在一边的报纸和小说说道。
丁玉安顺着李遮阳指的方向瞟了一眼，说道：“行了，你也不用给我编故事，其实你现在这样挺好，比在涪州县的那个你好多了。要我说，你应该感谢向你开枪的那几个日本特务才对——对了，那个女的最后怎么样了？”
“哪个女的？”
“就扮两口子的那个，你不是说几个特务里面就她活了下来吗？”
“这是上面的事情，我哪儿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打算回去救她？”
“看来你的确适合当特工。”
“怎么看出来的？”
“你这栽赃人的手段，怕是上面那些人都赶不上。”
“你的意思，我有当局长的潜质？”
回答李遮阳的是丁玉安的一个白眼。
“好像你明天还能休息一天，是不是？”丁玉安问道。
“问这个干什么？”
“肥肠的事，你也跑一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老丁啊，你也是老情报了，你认为戴张假脸在街上逛一天，不被人看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
浙东外海，乌普萨拉号货船继续在黑夜和风浪里行驶。
货船甲板下的一个狭小的船舱里，袁笑的目光随头顶上的马灯左右晃荡着，尽管如此，他目光注视的方向却一直保持在正前方。
正前方靠舱壁的地铺上，坐着一个和他们此行毫不相干的男人——一个独眼男人！
虽然这个人的眼睛现在是闭着的，袁笑依然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危险，因为他知道，这个独眼男人的眼睛并没有真的闭上，一条浅浅的缝隙后面，独眼男人正在窥视着他们几人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很警惕，别把你们的底给泄了……混上海滩的，得罪人太多，上海待不下去了……”
袁笑记得李遮阳和他说过的话，他不敢掉以轻心，一个为上海滩所不容的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李遮阳招呼在前，他早就和廖无畏把这人给宰了。
看上一阵，袁笑有些乏了，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
一支烟抽完，又等待了一阵，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袁笑看了看表。到时间了，是该将在一旁蒙头大睡的廖无畏叫起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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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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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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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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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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