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你的个人怀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如果有确切证据呢？”李遮阳打断了周娥的话。
周娥犹豫了一下，“我没有处置的权力，即使明知道他是个告密者。如何处置必须得请示我的上级，由上级来决定，这是我们的纪律。”
“那这样吧，这个人就交给我，我来处置，我不是你们组织里的人，用不着你们上级批准。”
周娥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以默认的方式同意了李遮阳的提议。她不是一个死脑筋的人，死脑筋的人是做不了地下工作的。
“租界里的那些物资，你想过怎么把它们运走没有？”周娥移开了话题，问道。
“这不是我去操心的问题，这问题该由哈特曼去操心。”李遮阳答道。
“让哈特曼去操心——”
周娥沉吟了片刻，脸上随即露出笑容来，“有道理！”
门铃这时响起，周娥站了起来，“应该是项锋同志，我去开门，你稍坐一下。”
周娥刚出去，李遮阳就站了起来，拔出枪，打开保险，在门的一边靠墙而立。
楼下响起关门声，然后就是一阵上楼的脚步声，脚步声一轻一重。确认没有异状之后，李遮阳这才关上保险，收起枪，在刚离开的位子上重新坐了下来。
端起茶杯，刚吮上一口，周娥、项锋两人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周娥自然不知道在她离开以后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张罗着项锋落座后，周娥一边斟茶，一边对项锋说道：“项锋同志，码头那边什么情况，和我说说。”
“好，我就说说情况。这艘船是瑞典籍船，船名叫乌普萨拉号，现在停靠在法兰西外滩码头，船长叫奥尔森。船靠岸以后，他带了一个水手上岸了，走的时候，他让那个水手交给在船上的我们的同志一张纸条，说是让我们让转交给一个叫秦天放的人。纸条在这儿——”
不用想，这个水手一定就是哈特曼。
项锋掏出一张纸条。尽管知道李遮阳就是秦天放，他还是把纸条递给了周娥，这是程序，他不能够去违反。Χiυmъ.cοΜ
“船上的同志说，船所以晚到，是半路上遇到了风暴，不得已，又退了回去。”项锋补充说道。
有了前车之鉴，周娥当然不会再去犯同样的错误，纸条入手，她向项锋看去了一眼。项锋没有作声，眼睛眨了两下。
得到了项锋的肯定，周娥这才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李遮阳。
两人无声的对白李遮阳看得清清楚楚，两人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心里也明明白白。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接过了周娥递来的纸条。
展开一看，纸条上是用英文写的一个地址，位于福开森路。
看过之后，李遮阳从兜里摸出烟，扔一支给项锋，自己点上一支，而后将手里的纸条烧成灰烬。
“姐，我让你们准备的中间人你们准备好了没有？”李遮阳径直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和他见面。”
“这就好。那我先走了，等我消息。”
说完，李遮阳站起身来，对周娥道一声，“姐，送送我。”
“就不再坐一会儿？”周娥客气一声，也站了起来。
“坐什么坐，早完早了，这不是姐你刚才说的吗。”
“你这是在篡改词意，我可没这样说过。”
两人边说边往楼下走。
下到楼下，把李遮阳送出门之后，周娥回到了楼上。
“林瑛同志，我总有些担心——”周娥刚进屋，项锋便说道。
“你担心什么？”
“那么多的精矿，万一李遮阳和那个哈特曼联起手来……组织上这半年的工作和努力可就白费了。”
“如果我告诉你，这个李遮阳曾经把三十三箱磺胺送给了我们，没有附加任何条件，你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担心？”
“三十三箱磺胺？——就他？！”项锋一指门外，一脸的不屑。
“你可以不信，但你不能怀疑组织上给他的证明。”
项锋不吭声了，脸上的不屑换成了难以置信。这可不是他知道的那个李遮阳，他知道的那个李遮阳有多贪婪他再清楚不过，称其为粪桶从面前过都要沾上一指头都不为过……
“挨上几枪就能让一个十足的坏蛋变成一个好人……天底下真会有这样的事情？”
项锋有些想不明白。
……
担心哈特曼可能已经被某些势力给盯上了，离开拉都路周娥的住处后，李遮阳没有赶往福开森路去找哈特曼，而是将自己恢复成了从驻地离开时的样子，来到了南京路和丁玉安约定的那座茶楼里。
在茶楼里待到吃过午饭，李遮阳这才拉上丁玉安，来到了老西门。
到了老西门，汇合了早在这里等着的两个特务，李遮阳开始假装追查枪杀吴云甫的那个亲信——老邢的凶手，东家走走，西家问问，快到天黑的时候，他才领着丁玉安和两个特务一无所获的返回驻地。
虽然是在假装查案，不过因为做得逼真，假戏真唱，连丁玉安都被蒙了过去，以为李遮阳是真的在追查那个跑掉凶手的下落。
一夜过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遮阳叫上昨天那两个特务坐车离开了驻地。因为心里的预谋，他假装着忘了和以往出门那样把伪装给戴上，光着一张脸就出门了。
在过了爱文义路不远的地方下了车，李遮阳带着两个特务沿小沙渡路往静安寺路走去。
一辆出租车从后面经过时，李遮阳叫住了这辆车，和两个特务坐了上去。
“去红十字医院。”李遮阳向司机招呼一声。
两个特务原以为自家队长今天会带他们到大西门继续查案，却没想到自家队长会带他们去红十字医院，有些奇怪，可因为有外人在场又不好问，只得把问题闷在心里。
红十字医院位于海格路，福开森路有路口和海格路上相连……
行驶没多久，出租车便驶上了海格路。在距离红十字医院门口不远的地方，李遮阳让车停了下来，付过车钱之后，他带着两个特务下了车。
“李哥，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一个特务瞅准机会，向李遮阳问道。
“吃五谷生百病，那些人也不例外，尤其身上带伤的时候，这地方他们就是想避开都避开不了。进去以后记得把招子放亮点，别把人给我漏掉了，听清楚了吗？”
“李哥，西门那边不追了？”另一特务问道。
“人都跑了，上哪儿追去。”
“那上面要是问起来……”
“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上面只是做做样子，给老邢的家里人一个交代，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不许再说了，进去！”
三个人进到红十字医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逛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李遮阳这才带着两个特务走了出来。
“李哥，这些药怎么办？”走出医院，一个特务舞了几下手里治肚子疼的药包，问道。
“已经花了钱了，就拿上吧，指不定哪天能用上。”
“李哥，我们现在去哪儿？”另一个特务问道。
“听说李中堂的私家花园就在这条路上，是不是真的？”李遮阳问。
“李哥说的是丁香花园。不过这地方早就易主了，已经不姓李了。”
“管他姓不姓李，咱们瞧瞧去，反正也来了，闲着也是闲着。”
“李哥，那是私人的地方，进不去的。”
“在外面瞧瞧就可以了，你还真想进去啊？走吧！”
三个人坐了两辆黄包车，来到丁香花园外，绕着外面看了一圈。
看完，三人叼着烟顺着白赛仲路往前走，两个特务一边走一边大发感慨——
“真不知道祖上要烧多少高香，才有福分住进这样的地方！”
“这么大几栋房子，一家人咋睡得完？”
“我要能住进这样的地方，少活几年我都愿意！”
……
李遮阳没有插入到两个特务的说话中去，只是抽着烟、走着路，听着两个特务为他们的梦想展开翅膀。
前面不远处有个十字路口，福开森路就位于十字路的左右两端，哈特曼交给李遮阳的地址位于右端。
“李哥，有心事？”一特务见李遮阳一直不吭声，问道。
“哪有什么心思，有也是没钱的心思。我说你们两个，羡慕别人是没用的，想要住进丁香花园那样的地方，你就得努力挣钱——心动不如行动，明白吗？”
“李哥，就我们每月那点薪水……”
“说你笨你还真就笨上了，你看那些有钱人，哪一个是靠薪水富起来的？”
“李哥，我们听你的，只要能挣到钱，叫我们干什么都行！”另一特务插嘴，一脸坚定的说道。
“想要有钱，就得在有钱人身上打主意……福开森路？这条路通哪儿的？”
到十字路口前，李遮阳停了下来，看了看对面路牌，又看了看左右两边，向两特务问道。
“左边这条路通海格路，这边这条路通霞飞路。”一特务指着左右两边的路说道。
“福开森路上住的都是有钱人。”另一特务补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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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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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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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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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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