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办公室特务的点头允许以后,李遮阳走进顾文林住的房间。
房间里,顾文林正和一个人在那里对酌,因为是背对着的,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人绝不是吴云甫,从顾文林的表情看,这人和顾文林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李遮阳想到了张振国。不过因为没有见过张振国的背影,他也不敢肯定。
“大队长,你找我?”一瞥这人之后,李遮阳收回目光,向顾文林问道。
“遮阳来了,吃过饭没有?”顾文林和气问道。
“吃过了大队长。”
“别在那儿站着,过来坐。”
“是大队长。”李遮阳走了过去。
到桌边,一看背对着他的人,正是张振国!李遮阳赶紧一个敬礼,“见过张大队长。”
“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的规矩,坐。”
说着,张振国把一个空碗往李遮阳面前一推,抓起桌上的酒坛,往碗里倒了半碗酒。
“我师兄让你坐你就坐吧。”顾文林在一边说道。
“不会在碗沿上涂毒药吧?”看着面前装酒的这只碗,影视剧里的谋杀镜头在李遮阳脑海中出现。
可就是真的涂有毒药,他也只能把这半碗酒给喝了。xǐυmь.℃òm
李遮阳坐了下来,举起面前的酒,敬道:“能和张大队长在一张桌子上喝酒是我李某人的荣幸,话不多说,先干为敬!”
示意一下,李遮阳仰头将半碗酒喝了下去。
“不错,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的人!”张振国端起桌上的酒盅,将盅里所剩不多的酒一口饮下。
“谢张大队长夸赞。”李遮阳道一声,抱起酒坛,给两人和自己把酒满上。
“大队长,找我什么事儿?”几碗酒下肚之后,李遮阳向顾文林问道。
“你今天去老西门了?”
“是的大队长,我去了。”
“老西门今天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在老西门的时候不知道,回来的时候金队长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什么时候离开老西门的?”
“五点过一点就离开了。”
“怎么走得那么早?”
“老邢不喜欢我们待在他那儿,把我派去的手下都打发了回来,我就只能带队伍走了。”
“他不喜欢你就走了?那我师傅还派你们跟着干什么,真以为是派你们去扎场子的?”
“不是扎场子,那我们去干什么?”李遮阳装糊涂。
“是让你们盯着点,看看他们的手脚有多不干净,你倒好,屁股一拍就走。”张振国在一旁说道。
“谢谢张大队长的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的。”
“老邢死了,事情是发生在你负责的地界,不管怎样,你得负责把凶手找出来。”
“是大队长。”
“有件事要给你说一下,每个中队每月上交五万块钱的事情,日军宪兵司令部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要调查。一旦让日本人查到,拨款肯定受影响,主任和总队长的意思,先暂停三个月,等风声过了再说。这段时间你们可以侦查、可以找门路,为以后的行动做准备,但不能采取行动,所有的行动必须放在三个月以后,明白吗?”
“明白了大队长。”
“明白了就好,你有事就先忙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自始至终,顾文林都没有提起过刘阿大、高登千、林世发和另外那些死了的特务,就好像这十来个特务从来就没有在李遮阳手下出现过一样;张振国也同样没有谈及被他抢走的十卡车香烟,似乎那些香烟只是书本里的故事,从来就没有在上海滩上出现过。
“是大队长,先走一步了张大队长。”
李遮阳站了起来,向两人告辞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师兄,师傅到底怎么打算的?”目光从房门口收了回来,顾文林向张振国问道。
“没什么打算,愿走愿留随便他吧,不强求。”
“也就是说,师傅打算留下他?”
“不是师傅要留下他,是主任要留下他。”
“主任为什么要留下他?”
“我哪儿知道。”
“那也不该留在我们警卫总队吧?”
“这话你和主任说去。”
“师傅就没什么话说?”
“说了,让你找时间告诫一下三中队的人,让他们不要和军统的几个人走得太近,还有让他们注意一下这几个人平日里的言辞什么的,就这些。”
“知道了——对了师兄,刘阿大这些人真是被总部调去执行任务了?”
张振国向门口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不许传出去,这事儿要传了出去,就天下大乱了。”张振国告诫道。
顾文林一脸震惊,“那高登千勾结红党——”
“他是唯一的漏网之鱼,勾结红党只是借口,没借口怎么通缉他。”
“是……主任下的令?”
“除了主任,76号里还有谁敢动我们警卫总队的人。”
“总得有个理由吧。”
“英美烟草公司那档子事儿。工部局发话了,76号想要在租界里立足,不被赶出去,就必须交人,死活不论。”
“……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师傅和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近段时间,公共租界除了工部局的人被绑架的事情,没有比打劫英美烟草公司更大的事情了,李遮阳那个三中队是没有绑架工部局人的胆子的,师傅就只好相信了。”
“你呢,你也信了?”
“当然信了!师傅都信了,我为什么不信?”
“李遮阳知不知道刘阿大他们是被——咔!”顾文林也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张振国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在事发之前,黄秘书打电话叫他去总部了。”
“哪个黄秘书?”
“76号还有谁敢叫黄秘书,当然是黄文敬了。”
“……明白了,主任想留他一命!”
“这不明摆着的吗……差点忘了告诉你了,总部刚训练了一批人手,师傅让你去挑些我们的人给李遮阳送过去,选精明的,把他的人手补齐了。师傅让我提醒你,姓金和姓丁的这两个让他们继续当他们的小队长,人不要动,免得让李遮阳生出怀疑来,但他们的手下的那些人一定要牢牢的抓在我们自己的手里,谁要有异心,就以帮规处置。”
“知道了。回去告诉师傅,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从楼里出来,李遮阳上了等在外面的车。
“队长,现在去哪儿?”开车的特务问道。
“回去了,还能去哪儿……你想去哪儿?”意识到特务话里有话,李遮阳问道。
“队长,咱们饭还没有吃完呢,都这时候了,饭肯定已经冷了,咱们吃了再回去吧。”特务说道。
“是啊队长,咱们吃了再回去吧。”另一特务帮腔。
两个特务都是丁玉安的手下,跟着李遮阳到老西门扎了两天的场子,挣了不少钱,尤其是今天,和其他几个特务分了两个红包,分到的钱抵得上两人大半月的收入。在李遮阳进楼的时候,两个特务一番商量,决定请他们的这个中队长好生搓一顿,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别把他们给漏掉了。
已经当中队长这么久了,两个特务怎么想的,李遮阳又怎么会不知道,“外面吃就不必了,就路上随便买一些吧。”
“是队长。”
开车的特务应一声,车开动。
车行驶至胶州路口时,开车的特务一转方向盘,把车开上了胶州路,然后才说道:“队长,静安寺路上有家新开的熟食店味道不错,我们去瞧瞧吧。”
车已经开上了胶州路,想想只是买点熟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又是临时起意,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李遮阳便点头同意了,“那就去瞧瞧吧,不过不能耽误太久,买了就走。”
“是中队长。”
车一路行驶,没用多少时间便上了静安寺路。
在静安寺路上行驶一阵,车在一家熟食店前停了下来,两个特务下了车,到熟食店前买东西去了,李遮阳摇下车窗,点一支烟,在车里抽了起来。
烟抽去一小半,雪白的烟灰连在烟头上没有掉下来,李遮阳撩开纱窗,将手里的烟伸了出去,掸掉烟灰。手收回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前面车窗外的后视镜。
一眼瞟过,李遮阳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后视镜里,两个穿粗布衣戴毡帽苦力打扮的男子正一前一后在路灯的照耀下向这辆车走了过来,两人的手都插进了粗布衣大大的衣袋里。这样的姿态应该是放松的,可李遮阳看到的却是僵硬。
僵硬,是衣兜里两只手用力所致!李遮阳绝对相信,此时两个男子衣兜里的两只手都攥得紧紧的——一只手紧紧地攥住枪柄,另一只则攥成拳,给自己以勇气和决心。
与两个男子僵硬状态形成呼应的,是他们脸上僵硬着的表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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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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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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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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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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