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笑告诫道:“这是一个教训,以后再别干这样的事情了。”
“你以为我想,一个月五万元,一年六十万,不在工部局那些洋鬼子身上打主意,我找谁筹钱去?”
“你向工部局要了多少?”
“三十万美元……”
“三十万美元?!”一旁很久都插不上嘴的廖无畏一声惊呼,“老斗啊,你可真敢开口,你知道这换成黄金有多少吗?”
李遮阳向廖无畏翻去一个白眼,“我算得来,用不着你在这儿一惊一乍的。”
“要不,等这件事了,我们也干上一票吧?”廖无畏一脸火热的说道。
“你当洋鬼子是群傻子,再去,等着你的就是子弹了。”
廖无畏一声长叹,“唉,早知道我们就该自己干,一人七万五,哪点不好,可惜了!”
“说这边,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中岛送出上海?”袁笑把话拉了回来,问道。
自然不能告诉袁笑不送中岛明康是在等红党地下党的物资。
“得等上一阵子。”
李遮阳答道,“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管日本人还是工部局,都不可能这么快就让事情过去的,这个时候送中岛走,等于往枪口上撞。百里路半九十,好不容易得手,要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那可就划不来了。再等等吧。”
“对了,你没有把抓到中岛这件事报上去吧?”李遮阳不愿在这上面多谈,移开了话题,问道。
“我一天到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都待在这栋房子里,上哪儿报去。金逸那边你又是怎么说的?”袁笑话音一转,问道。
“我告诉他,人已经抓到了,不过在行动中受了伤,很严重,正在找人治,能不能活下来谁也不知道,我让他先别把消息报上去,等人活下来再上报也不迟。”
“他信了?”
“信不信那是他的事情,和我无关,不过现在没收到林韶璞的命令,我估计他应该没有把中岛的事情报上去。”
“那你今天过来是——”
“没什么目的,只是过来看看,看看这里的情况……”
刚说到这里,就见王瑶端着装有汁液的碗走了出来,穿在身上的护士服依然。李遮阳没有再说下去,将手里的烟往嘴里一塞,在那里吞云吐雾起来。
“七哥,凌虎让你进去换他一下,他出来抽支烟。”王瑶向同样在那里吞云吐雾的廖无畏说道。
趁着王瑶转身放碗的工夫,廖无畏嘴往李遮阳耳边一凑,“杨凌虎,别叫岔了。”
说完,廖无畏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丢,脚蹭两下,这才走向走廊。
李遮阳实在不知道是该说刘百星警惕性高,还是去说王瑶太傻,连自己喜欢的人真名实姓都不知道,只能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放下碗的王瑶走了过来,在廖无畏刚离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李遮阳问道:“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李遮阳没有回答,反问,“既然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三哥就没有告诉过你吗?”
“不说算了,我做饭去了。”王瑶站了起来。
“对了,你们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做?”王瑶问道。
“你要会做菜,我用手板心给你煎鱼。”刘百星叼着一只烟从走廊里走了出来,接过话来说道。
“讨厌!”王瑶上前几步,对着刘百星又是一阵粉拳。
李遮阳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那就做一个蘸水豆腐吧。”
王瑶停了下来,“什么是蘸水豆腐?”
李遮阳答道:“去外面买块豆腐,把豆腐切成一块一块的,锅里的水开了以后把豆腐往放里面煮,煮个三五分钟,就这样蘸酱油吃。”
“这个我会做!”王瑶一脸开心,“再来个手板心煎鱼怎么样?”
王瑶看向刘百星,一脸的不怀好意。
“老斗,你陷害我!”刘百星用手指指点着。
袁笑发话,“行了,你们做饭去吧,离中午也不远了,我和老斗说说工作上的事。记得弄丰盛一点,老斗难得来一次。”
刘百星没有违拗,带着王瑶上楼,回到了他们住的那栋楼里。
“王瑶你打算怎么处置?”楼上的脚步声消失以后,袁笑问道。
“什么怎么处置,还能把她干掉不成。人送走,她不能留在上海。”
“你的意思让她跟中岛一起走?”
“是这个意思。”
“然后呢?”
“送去山城吧。再怎么打,日本人也打不到山城去,这样刘兄心里也能踏实一些,不用天天记挂。”
“也只能这样了……谁送中岛走?”
“你和老廖送,刘兄得留下,他不能和那女人在一条船上。”
“我懂你的意思。就没想过审一审中岛?”
“怎么审?不用刑他是不会开口的,一开口整个上海都知道了,再说就咱们这里什么都没有的条件,不死在审问中途,也会死在送往后方的半道上。还是算了,这不还有四个吗,总能逮着一次机会的。”
“行吧,就依你。”
……
李遮阳没有在关押地点多待,和袁笑几人一起吃过午饭,闲话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回到法租界,在街上一番辗转之后,他用惯用的方式,找了间小旅馆,将自己恢复成从驻地出来时的样子。
见时间还早,想着回去也没什么事,他坐上电车,到了霞飞路;在霞飞路上逛上一阵,他坐上了一辆黄包车,来到了静安寺路。
一边闲逛,一边往小沙渡路上走。路途中,见到有适合下酒的菜,也买上一些在手里拎着。
过西摩路口,又走上二三十米,瞧瞧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他决定回去。静安寺路是仅次于南京路和霞飞路的繁华之地,打车并不容易,好在有的是时间,他也不着急,慢悠悠的继续往前走,等着有空的黄包车经过。m.xiumb.com
走着走着,一个让他倍感熟悉又显得有些紧张的声音,在街边很是小声的响了起来,“先生,可怜可怜我,给口吃的吧。”
高登千的声音!
李遮阳立刻扭头向街边看去,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身上,并且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一头肮脏不堪、几乎将半张脸遮住的头发下面,有目光在将他紧紧的注视着。
虽然改变了样子,但这副改变了的样子之前也曾出现过几次,因而对高登千能认出自己来,李遮阳并不感到意外。
李遮阳不动声色,转过身,走到高登千面前,从兜里摸出一张买东西时找零的一张角票,俯下身,问上一句,“你是高登千?”
“是我!是我!”肮脏的脑袋使劲的点着头,声音异常的激动。
李遮阳没有再说什么,将手里的角票放在了高登千面前的那只破碗里,同时将一句话小声的送进了高登千的耳朵里,“明日午时,劳神父路,起福旅馆204号房。”
说完这句话,他直起身来,正好有辆空着的黄包车经过,他叫住了这辆车,坐了上去。和以往一样,回去经过小沙渡路周娥说的那间小杂货店时,他的目光从小杂货店外掠过,一如往常,让他期待的那个召唤他的信号并没有在小杂货店外出现。
丁玉安、金逸都不知道绑架工部局洋人的事情,回到驻地以后,他没有向两人提及遇到高登千的事情,只是叫来两人和张远,四个人坐在外间,喝了一顿酒。
有了昨日遇见高登千的教训,第二天,李遮阳没有再单独出去,跟着外出执行巡视任务的丁玉安小队离开了驻地,然后在半道下了车,往劳神父路而去。
在街上绕来绕去一阵,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后,李遮阳来到了劳神父路,找到了起福旅馆。
起福旅馆是李遮阳从劳神父路上经过时无意中看到的,他与起福旅馆并无纠葛,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家旅馆。
虽然从未来过,但旅馆两层楼,204号房怎么都该有的。
向店老板扔去一句“我找204号房”的人,李遮阳上了楼,敲响了204号房的门。
门打开,现出了门后的高登千。乞丐是进不了旅馆门的,现在的高登千自然不是昨日那蓬头垢面的乞丐样子。
跟着高登千进了房间,李遮阳指了指高登千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衣服,问道:“偷来的吧?”
高登千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有称呼,没有客套,李遮阳明显感觉得到,经历了此事的高登千,比起以前深沉了许多。
李遮阳当然知道高登千的“什么时候”指的是什么,答道:“就在当晚的十点钟左右。”
“在哪儿、从谁那里知道的?”
“在总部,主任的一个手下向他汇报情况,我就在边上,听见了。”
“李遂昌……总队长和大队长知道这件事情吗?”
李遮阳答道:“之前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不过这些天过去,不管是总队长还是大队长,都没有问起过你们,想来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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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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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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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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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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