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把握找到这些人？”巴列讲完，范可宁问道。
“很难。从送来的纸条可以看出，这些人行事非常的谨慎，如果惊扰到了他们，我担心他们会做出撕票的举动来。”
“也就是说，这笔赎金我们非付不可？”
“尽管我不想承认，不过先生，事实确实如此。”
“乙区那辆警车的司机找到了吗？”
巴列一愣，有些没想明白范可宁怎么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了。
苏州路上袭击日军宪兵座车的那辆袭击者使用的警车已经找到，确实来自警务处所辖的警务乙区，属于该区打击分队的使用车辆，但驾驶这辆车的司机却不知去向。根据调查结果，这名司机是谎报出勤把车开出车库的，因而不排除司机和袭击者之间存在着关联。
不过，由于担心日本人借机发难，调查结果并没有公开，只有巴列和工部局高层的少数几个人知道。
“很遗憾先生，尽管我们尽力查找，但迄今为止，我们还是没有这名司机的下落。”
“我听到一则传言，说我们和山城当局签有秘密协议，这传言你有没有听到过？”
巴列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才明白范可宁为什么会有那样一问，范可宁的意识里，工部局六个人的失踪是日本人的报复——对九月二十这一天日本在公共租界所遭受到的一切进行的一次报复！
身为工部局的警务处长，巴列再清楚不过，有着和范可宁同样看法的人在工部局不止范可宁一个人，事实上，工部局内部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观点，范可宁不过是这些人的代表而已。
但以巴列为代表的的警务处人员并不认同这一看法，从专业的角度来讲，如果这则传言和租界方面六人遭绑架有关的话，那么最值得怀疑的应该是制造这则传言的人，也就是说，传言的制造者和绑架案存在着关联。
不过因为相信者众多，已经形成了一种观念，而且日本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巴列和警务处的人也懒得去替日本人解释。
“听到过先生。”
“那你说，日本人会不会相信这些传言？”
“抱歉先生，这个我没办法去猜测。”
听出巴列不认同自己，范可宁遗憾说道：“巴列先生，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观点。但是对日本和日本人，我建议你，不要把观念停留在肤浅的表面文字和日本人自己的表述人上。这是一个非常善于伪装和欺骗的民族，你如果知道甲午之战前日本人对支那人都做过些什么，还有他们是怎样对待支那东北那位张大帅的，或者你就不这样认为了……好吧，既然你不感兴趣，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见巴列心不在焉，范可宁移开了话题，问道，“巴列先生，如果我们支付了这笔赎金，你认为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不会发生？我要听实话。”
“实话讲先生，一旦我们支付了这笔赎金，以后针对我们工部局工作人员的绑架只会越来越多。”
“那么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分钱赎金都不给……”
“哦巴列先生，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真要这样做了，明天我就会被人轰下台去，而在我被轰下台之前，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解雇你。这一点，巴列先生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那就只能采用第二个办法——收买！”
“收买……什么意思？”
“和绑架者里的人达成私下交易，作为交换条件，达成交易的人必须把他的同伙交出来，交由我们处决。用支那人的话说就是，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想了想，范可宁答道：“你让我想一想，想好之后我再给你答复。今天就到这里吧。”
“就不打扰先生了，告辞。”巴列告辞离去。
点燃一根雪茄，范可宁静静的抽了起来。屋子里烟雾缭绕，范可宁盯着房间里某处的目光却动也不动一下。
雪茄抽到一半的时候，认定是日本人绑架走了工部局六人的范可宁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电话，“给我接76号，我找李遂昌先生。”
在中国待了几十年，和日本人打交道也打了几十年，范可宁深知日本人的本性，用中国话来说属于那种又当膘子又立牌坊这一类，所以绑架的事情他们是不会自己去干的，他们一定会假手他人。
这个他人，整个大上海没有比位于极司菲尔路76号的76号更合适的了。
……
黄昏。
信已经发了出去，平安坊76号警卫总队第二行动大队三中队的驻地里，李遮阳正和高登千、林世发商议接下来收取赎金的细节，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李遮阳起身拿起了电话，一如往常的问道：“哪位，有什么事？”
一个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我是黄文敬，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就你一个人。”
电话挂断。
“黄文敬找我什么事？”李遮阳一头雾水。
“我出去一下，你们谁身上有车钥匙？”放下电话，李遮阳向高登千、林世发问道。
“我这儿有。”高登千掏出一把车钥匙，扔了过去。
李遮阳接住。
“是2号车。”高登千补充一句。琇書蛧
“李哥，天都快要黑了，要不要我带几个兄弟跟着，这样安全一些。”一旁林世发问道。
“不用，我这是去总部，黄秘书的电话，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叫我去干什么。你们去忙你们的，别管我。”
说完，李遮阳便走了出去。
下到楼下，找到停在院子里的二号车，打开车门，李遮阳坐了进去。车开动，往霞飞路方向而去。
担心被丁大官二中队设在几条路上的暗桩看见，李遮阳驱车径直上了静安寺路，至极司菲尔路路口时，这才一转方向盘开了上去。
极司菲尔路76号总部门口，在街边找个位置把车停下，李遮阳来到了总部门口。
“谁让你来的？”看过李遮阳递上的证件之后，翻看证件的警卫问道。
“是秘书室黄主任让我来的。”
“你请稍等，我核实一下。”听到是总部办公室主任让李遮阳来的，警卫的表情和语气都一下子变得客气起来。
稍等，打完电话的警卫将证件还给了李遮阳，又道：“抱歉，我们得搜下你的身，这是规定。”
李遮阳取出身上的枪递给了警卫，然后举起手来，任由对方将自己身上搜了个遍。
搜身完毕，李遮阳迈过76号的大门，进入到里面，然后根据警卫指示的路径，来到了一栋两层小楼前。
两层小楼是总部秘书室的办公地点，又被称作秘书楼，黄文敬的办公室就在这栋楼里面。秘书楼旁边有栋三层洋楼。此生李遮阳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前生他是来过的，知道这栋三层洋楼里有李遂昌的办公室和卧室。
进入小楼的大门前一样有警卫在守卫，问明李遮阳来意又再次搜过身之后，一名警卫带着他来到了底楼黄文敬的办公室门前。
警卫敲敲门，得到里面的人应允之后，警卫带着李遮阳走了进去。
对李遂昌的这个心腹秘书黄文敬李遮阳并不陌生，诘戎的那个夜晚，林韶璞对他就有过专门介绍。
两个月前的扩编大会上，李遮阳已经见过黄文敬，但两人面对面这还是第一次。
办公室里除了黄文敬再无一人。
“你就是李遮阳？”挥手让警卫离开之后，黄文敬故作不知的向李遮阳问道。
“是的黄主任。”
“叫我黄秘书——记住了，以后不管在任何场合，都只能叫我黄秘书。总部只能有一个主任，明白吗？”
“是黄秘书。”
“很好。让你来，是有人要见你。”
“黄秘书，我能问问这个人是谁吗？”
黄文敬一指屋里的一扇门，“想知道，自己进去。”
李遮阳一脸狐疑，不是黄文敬，莫非还有别的人找他……这个人又会是谁？
“让你进你就进，还怕里面有只老虎把你吃了不成？就算有，身为一名特工，你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吗？”黄文敬叱道。
硬着头皮，李遮阳走到门前，拧开房门。
一进去，就看到屋里的几个人，几个人里只有一个人是坐着的，看清坐着的这个人，李遮阳一下子愣住了，这个人竟然是李遂昌！
“愣在那里干什么，进来，把门关上。”李遂昌向他喝道。
李遮阳照做。
“过来。”
李遮阳走了过去，站在了李遂昌面前，对站在自己左右两边的西装男看都没看一眼。
李遂昌一指旁边桌子上的烟，“要抽烟自己拿，这里没有外人，用不着那么拘谨，随意一些。”
李遮阳没有动，而是问道：“主任让属下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遂昌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道：“打劫英美烟草公司、绑架工部局的洋人处长、副处长，这样的事情自上海开埠、租界建立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现在它们都发生了，都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还是我的手下——你说，我是该表扬他呢还是把他关起来，或者把他交给工部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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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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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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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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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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