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房屋经纪人之后,李遮阳回到房里,卸掉了脸上的伪装,将自己重新收拾妥当。
距离接头时间还早,他又再次将楼上楼下各个房间重新看了一次。各个房间里,一切都是现成的,只需将被褥重新换过即可入住。
认真看过之后,他锁好房门、院门,离开了这间安全屋。
离开安全屋之后,他没有在巨福路多待,坐上一辆经过的黄包车,随即离去。
巨福路与霞飞路相连,不一会儿,黄包车便上了霞飞路。
黄包车拐上霞飞路跑上一阵,他便让黄包车停了下来,付过车资让黄包车自行离去,自己则安步当车,逛起街来。
五点钟,李遮阳再次来到圣母院路路口,在那里,他再次见到了周娥。
看到周娥,李遮阳松了一口气,三天前接头时周娥不合常理的表现,李遮阳其实是很担心的——如果红党地下党不再和他联系,他该怎么办?要不要逃、往哪里逃……所有这些都在李遮阳的脑海中出现过。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总算没有出现。
两人见面,这一次,先说话的是周娥。
“今天怎么没见你买花?”周娥打趣问道。
李遮阳做了一个鬼脸,“买了也得有人接才行啊。”
“这么说上次花没送出去?”
“没有!还挨了一巴掌,说我是登徒子。”
“你就没有恼羞成怒?”
“姐,我这么绅士的一个人,用恼羞成怒这个词有些不太合适吧。”
“是不合适,那就气急败坏——这词儿怎么样?”
“还不如恼羞成怒呢。”
……
两人边说笑边沿着上次的路径走。
走上一阵之后,周娥叫住了一辆从此经过的黄包车,很随意的向李遮阳招呼了一声,“上来吧。”
李遮阳坐了上去。
跑上一段距离,在一家熟食店前,周娥叫停了黄包车,付过车资,两人下了车,周娥在熟食店里买了点熟食,随后两人继续往前走;一辆黄包车经过,周娥叫停了这辆黄包车,与李遮阳一起坐了上去。
“杜美路,往左直走。”周娥向车夫吩咐道。
车夫回应一声,拖着黄包车跑了起来。
在与亚尔培路相连的十字路口,两人下了车,然后李遮阳被周娥带着,沿亚尔培路往霞飞路方向走去。
走上几十米,路边现出一条行人同行的小巷,周娥带着李遮阳拐了进去。
从周娥一声不响就将他带上黄包车那时起,李遮阳便已经猜到,周娥极有可能要带他去见什么人,因而李遮阳无时无刻不在留意自己和周娥是否被人跟踪。
周娥同样在留意着身后,同时她也注意到李遮阳对身后的警惕。
“有什么发现?”瞅准机会,周娥小声的问上一句。
“没有。”李遮阳小声的吐出两个字来。
“我现在叫林瑛,你叫我姐也可以。”
“明白。”
得到李遮阳的应承之后,周娥没再吭声,带着李遮阳继续往小巷深处走去。
小巷里岔路不少,巷巷相通,若非李遮阳记忆超群,他早已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身在了何处。
一阵绕行之后,两人来到一片由数十栋楼组成的楼群里,从楼的外表和楼里住户晾晒的衣服来看,住在这里的都是家境殷实的人家。
跟着周娥进入到其中的一栋楼的一个单元里,三楼,周娥敲响了楼梯左边的那扇门。
房门一声不响的打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了李遮阳面前。看到这张脸,李遮阳不禁一呆——项锋项木匠?!
“他怎么会在这儿?”这是李遮阳一瞬间升起的念头。
可还不等这个念头落定,李遮阳就想到那个夜晚搜查项锋房间时得到的那些结果,心里立刻升起了明悟来,“我说呢,原来这家伙也是红党地下党!不用说,拿眼光捅我后背的就是这家伙。”
那样的眼光,说明项锋对原主在涪州县的一切知根知底。
“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周娥很是小声的对李遮阳说道。
跟着,项锋很是殷勤的说道:“两位可是稀客,请进请进。”
李遮阳没有违拗,项锋在这里,意味着他军统涪州情报站行动组第二小组组长的身份瞒不住了,红党地下党已经知道他的真名叫李遮阳。
客气和项锋点点头,李遮阳一声不吭的进入了房间。
进入房间,李遮阳略微扫了一下,都是些旧家具,一些已经出现了破损,应该是此间原有的家具。家具虽破旧,但房间收拾得很干净,由此可见居住在这里的人的生活习惯。
不等项锋招呼,李遮阳便在一张单独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刚一坐下,一瞧正面对着的那张长沙发上刚坐下的周娥、项锋二人,李遮阳的心里很容易的就升起了一种被人审讯的感觉来。
李遮阳赶紧起身,将屁股挪到长沙发边上的那张沙发上,与周娥靠着。
周娥猜到了李遮阳心中所想,打趣道:“这可不是为你准备的,这是你自己选的。”
项锋起身,将那张单独的沙发挪到了自己这边,边挪边说道:“这沙发搬进来就在那儿了,估计是原房主临时挪了一下。”
沙发不重,话说完,沙发也被挪了过来。
“好了,说正事。”
待到项锋重新坐下,周娥开口,“我来给你们做一个介绍——”
“他叫项锋,是我们的地下情报人员,现在的名字叫祁志民,暂时还没有代号,他在上海的任务是找出国党留在上海的物资。”
“他叫秦天放,军统局特务,军统局给他的任务是打入伪特工总部收集日伪方面的情报。他将帮助我们把找到的国党物资运出上海。与物资有关的事情,今后你们可以进行直接联系。情况就这些,你们也相互认识一下吧。”
李遮阳听出了周娥隐藏在话里的意思。
“认识你很高兴。”李遮阳向项锋伸出手来。
项锋伸手握住,“我也一样。”
两人的手松开。
“咱们立个约定,你看如何?”看着项锋,李遮阳突然说道。
“约定?”不仅项锋一愣,周娥也是一愣。
“什么约定?”项锋问。
目光从项锋身上扫过,停在了周娥身上,李遮阳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的底细了,我也不做隐瞒了。秦天放是我的化名,我的真名叫李遮阳,我不仅是军统局的特务,还是军统山城特别区涪州县情报站行动组第二小组组长。”
“涪州县发生过的那些针对你们的事情是我做的,我不做申辩,做了就得承认,这没什么好推脱的。清不清算、如何清算、用什么样的方式清算,决定权在你们手上,做得受得,我不做反驳也不请求你们的原谅——我要说的是,我希望你们把清算放在日本人投降之后,在这之前,大家相互间真诚合作,直至把日本人赶出中国,你们看如何?”ωωω.χΙυΜЬ.Cǒm
如此的直接,让原本还想把秦天放和李遮阳分割开来的周娥一下子尴尬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你很坦诚。”
一旁的项锋接过话,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恩也好,仇也好,咱们就把所有一切都留在把日本人赶出中国之后再说。”
说着,项锋将刚收回去的手伸了出来,“希望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李先生也能像今天一样。”
已经承认了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再去坦诚,而是坦然面对!
李遮阳听出了项锋想要表达的意思,郑重一点头,“项先生放心,一定!”
嘴里在承诺,心却在哼哼,“那家伙干的坏事,凭什么要我去承担?我不过是披了那家伙的一张皮而已……死到临头都还不跑,你当我傻呀!日本人8月15日投降,8月14日我就躲到香港去,看你们怎么找我算账!”
郑重的表情将李遮阳含而不露的声音掩盖得天衣无缝。
缓过劲来的周娥这时说道:“有罪无罪、罪大罪小,这些最后都要由人民去说了算!根据李先生你过去一段时间的表现,我个人认为李先生也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希望李先生能在今后与我们的合作中,多做有益于人民的事情,为曾经犯下的那些罪恶赎罪。”
“一定!一定!”李遮阳一脸真诚的的应道,可脑子里却满脑子汉奸被抓之后的那些形体动作。
“幸好这里没有摄像机或者监控什么的,要不然一定丑死了。”李遮阳暗自叹气。
……
李遮阳没有多待,让项锋回避之后,他与周娥商量了一下见面地点、联络和紧急联络方式等等这些之后,便起身告辞。
“既然都已经交代清楚了,再留在这里就没什么意义了,我就告辞了——姐,你走不走?”
“你先走吧,别管我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和项锋交代,是我们内部的事情。”最后一句,周娥加重了语气。
响鼓不用重锤,李遮阳自然识趣。
“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一步。”话说完,李遮阳便离开了这处地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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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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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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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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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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