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遮阳一时没想起那张纸条，愣了一下，一脸茫然，“去年夏天……去年夏天有什么事情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这话可是你说的，怎么，忘了？”
李遮阳这才想起。
李遮阳老老实实回答道：“那是蒙你们的。我要老老实实告诉你们我是谁、找你们干什么，你们会搭理我吗？肯定不会！所以我就只能用那样的方式吓你们一下，让你们以为你们中间有叛徒或者内鬼什么的，你们想要知道这个人是谁，最快的方法就是和我见面，从我这里知道。原来我以为第一次见面你就会问我的，没想到你们这么沉得住气，超出我的预料。”琇書蛧
“你说的……都是真的？”周娥还是有些不相信。
李遮阳耐着性子道：“当然，我骗你们干什么。一年四季，一季三个月，对咱们这种从事特务和情报工作的人来说，我们的每一天都称得上秘密，何况三个月这么长。举个例子，假如现在有人给你送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知道你去年冬天干了什么’，你会怎么想？”
周娥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张纸条没吓着你们吧？”见周娥没有说话，李遮阳问一句。
周娥没有回答，她想起了收到纸条那天，丈夫褚泽生的脸色以及做出的那些布置，同样，她也想到昨天“马同志”给丈夫所做的那番交代。
……
再三检查，没有发现脸上的破绽之后，重新变回“郑书觉”的李遮阳让周娥将车停在了路边，提着他的那只皮包下了车。
下车之后，李遮阳上了一辆黄包车，换乘几次之后，李遮阳来到昨日和方水生约定的地点。
方水生已经早早的在这里等着李遮阳了。
与昨天的寒酸相比，今天的方水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打理得油亮整齐的头发、提在手里的散发着皮草味的崭新公文包……
这是方水生曾经向往着的属于自己的形象，而现在，这形象就这样如此真切的落在了自己身上，这让方水生禁不住生出一种幻梦之感，而这，还只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还有位于葡萄牙人居住区的一套带浴室、电话的三居室洋房！
想着卧室那张宽大柔软的床、想着昨夜那如坠云中的睡眠，方水生不禁又一次生出陶醉来。不过可惜，这样的陶醉他却不能与父母和弟弟妹妹一起分享，这让方水生很是遗憾，就好似在锦衣夜行一般——
“记住，现在是乱世，法律在这里不起作用。我要提醒你的是，在你有能力保护你的亲人之前，不想给你的亲人带去无妄之灾，你最好和他们断了联系，即便是断不了，也要尽可能的少来往。”
这是秦先生昨天给他的警告，方水生牢记于心。
无视来往行人中那些羡慕的目光，方水生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一分钟。
方水生将头抬了起来，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来了有多久？”方水生的身后，“秦天放”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水生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见是恢复成初见时样子的“秦天放”，方水生神情一松，“秦先生。”
瞧了瞧来往的行人，李遮阳放低了声音，以随意的语气说道：“给你一个提醒，凡事不要顾头不顾腚，看不见的地方往往才是最致命的。还有，你给我记住了，从现在起，我不姓秦，不叫秦天放，我叫郑书觉，在我带你去见的这些人面前，我永远都叫这个名字！你听明白没有？”
“是，秦……哦不，郑先生，我记住了，听明白了。”
“衣服不错，再稍浅一些更好！还有，下次记得不要抹那么多头油，这会让人降低对你的印象。”
“记住了郑先生。”
“走吧。”
两人跟着人流走上一阵，一辆黄包车路过时，李遮阳叫住了黄包车和方水生坐了上去。
这一次李遮阳没有在绕来绕去，径直就来到了清平街——清平街升记米铺，这是昨天梁之君和李遮阳约定的地方。
升记米铺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李遮阳了，正是昨天那个带他去见梁之君的阿全。
见到李遮阳，阿全瞟了一眼和李遮阳同路的方水生，然后对李遮阳说道：“跟我来。”
说完，也不等李遮阳应承，他转过身就进了大堂，到深处，站在通往楼上的木梯边，说道：“我大哥就在上面，你们自己上去吧。”
李遮阳没说什么，领着方水生上了楼。
楼上，临街的窗户已经全部关闭，后面的窗户也只有靠墙的两扇窗户是开着的，这就使得楼上不仅光线暗淡，还异常的闷热。
和昨天一样，楼上只有梁之君和萧少杰两个人。
看到李遮阳，等在楼梯口的梁之君立刻伸出手来，正要说话，李遮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梁之君问道：“这楼上隔音吗？”
梁之君想了下，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
“那待会儿我们说话小声点，还有，前面的窗户不要关死了，靠墙两边开上一点，现在是夏天，窗户关死了是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的。”
“行，我这就开一点。”
“大哥，你招呼郑先生，我去吧。”一旁的萧少杰说着，径直去了。
“郑先生请。”梁之君向李遮阳客气说道。
跟着梁之君到桌前坐下。
“郑先生，这位是——”坐下之后，梁之君看着方水生，向李遮阳问道。
“他叫方水生，我的助手，以后我可能会经常不在澳门，而且是长时间的，我不在澳门期间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我有什么事也会通过他，他以后就是我在澳门的代表，还请梁先生不要因此而怠慢。”
“哪能呢。”梁之君嘿嘿一笑，“郑先生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又怎能不知好歹。你好方先生，我叫梁之君——”
梁之君向方水生伸出了手。
方水生握住，“我叫方水生。”
“很高兴认识你。我给你介绍一下，过来的这位叫萧少杰，抗日义勇军的副司令——这都是我们自封的，你也别太当真。少杰，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郑先生的助手和代表，方水生方先生。”
……
一番寒暄和自我介绍之后，梁之君、萧少杰、方水生三个人重新在桌前坐了下来。
“钱我已经交给娥姐了，娥姐通知了你们没有？”三人坐下之后，李遮阳向梁之君问道。
“通知了。”梁之君脸上绽放出了笑容，“刚收到娥姐的电话，钱她已经收到了。郑先生真乃信人也！郑先生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你失望的，你这朋友我梁之君交定了！”
“这都是你们应得的，用不着感谢我。”
说着，李遮阳拿过放在一边的皮包，从里面将三支手枪取了出来，递给了梁之君，“我这里有三支枪，从日本人那里得来的，就送给你们了。”
三支手枪来自昨天被李遮阳干掉的那三个特务，原本李遮阳是要把这三支枪送给澳门地下党的，不过周娥只领走了李遮阳的心意，枪却让李遮阳送来交给澳门抗日义勇军。
三支枪都是特工最常用的枪，被称作马牌撸子的勃朗宁M1903，有九成新。
“太好了，刚才我正和少杰说从哪里买武器呢。谢谢郑先生！”
梁之君感激说道，把枪接了过去，然后和萧少杰各拿一支在那里把玩着。
“行了，下来之后你们再玩吧，说正事。”
李遮阳将两人从兴致里拉了出来，说道，“先和我说说联昌公司，你们是怎么计划的。”
“是郑先生。”
梁之君应上一句，然后开始说道，“郑先生，我们是这样计划的……”
梁之君把他和萧少杰商量的计划向李遮阳子仔细的讲了一遍。
“郑先生，你看我们这个计划如何？”讲完之后，梁之君问道。
李遮阳想了想，答道：“计划大体不错，但有漏洞。第一，痕迹太过明显，很容易让人知道你们的动机是什么。你们这支队伍刚刚拉起来，过早暴露对你们的成长是不利的，你们现在需要时间来磨练你们自己，所以你们要尽可能的让葡萄牙人和联昌公司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盗窃案；第二，参与行动的人员太多，这不仅会减慢你们的行动时间，还会增加暴露的风险，我的建议是，十八岁以下和四十五岁以上的人全部剔除，还有那些不太可靠的人，不管年纪，一律坚决不用……”
梁之君打断了李遮阳的话，“可是郑先生，如果把这些人剔除掉，我们的人就会少去三分之一还多。我已经打听过，联昌公司的仓库里有近四百吨特殊矿，少了这些人，我们只会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把矿石运走，这反而更容易让我们暴露。”
李遮阳不紧不慢的说道：“计划改一改，不走陆路，走水路。”
“走水路？”梁之君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走水路根本就过不了水上检查站，那里的水警很多都和日本人有往来，去就等于是自投罗网！”
“6号B码头2号仓库和联昌公司的仓库隔多远？”李遮阳问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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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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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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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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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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