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把姚起的话翻译了一遍，日军上尉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阵日语。
翻译翻译道：“太君说，让这两个人出来，太君要检查一下舱里的这些货物。”
李遮阳没有动，当没听见，金逸同样如此。
稍待，李遮阳伸在舱口外的脚被人踢了几脚，姚起的广东话随之响起，“你们两个出来一下，太君要检查，快点！”
即便听不懂，也能猜到什么意思。李遮阳支起身来，假装着揉了揉眼睛，又假装着看清了站在舱外的这些人是谁，然后踢了金逸一脚，这才一声不吭的钻出舱——也没有起身，就这样躬着身到了舱口外面。
转过角，避开舱口，李遮阳一屁股往甲板上一坐，靠着舱壁继续睡了起来，给人一种困得不行的感觉。
有样学样的金逸也跟着李遮阳出了舱，挨着李遮阳靠在了舱壁上。
很快舱里就响起了一阵翻东西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只是几下，日军少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舱里的那些声音就此停止。搜查显然只是做做样子，日军少尉这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以此给手下士兵一个不畏强权的印象。
搜查结束，几名日军顺着船板回到炮艇上。船板收起，轰鸣声大作，炮艇驶离了这艘船，然后在不远处，炮艇在江面上转了一个大弯，逆流向上游驶去。
等到炮艇的轰鸣声几乎听不见，李遮阳这才把眼睛睁开。
船航行在宽阔的江面上，又是顺风，船上的船工无事可做，也都和李遮阳、金逸一样，各找一个地方靠在那里歇息着。
李遮阳各处看过，没有看到姚起，然后——
李遮阳突然向驾驶室看了过去，他想到了放在驾驶室暗格里的那个皮箱。
驾驶室门外，李遮阳看到了姚起，而在之前他的目光扫过这个位置的时候，这个位置上是没有人的，姚起这是刚从驾驶室里出来。
像是感知到了身后李遮阳的目光，姚起整个人凝固了在了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等待一阵，或许是从李遮阳落在背上目光里，揣度出了李遮阳没有退缩的意思，姚起转过身，目光径直向李遮阳看了过来，那目光中带有挑衅。
这目光换成东北话的意思就是，“我就看了，你能把我咋的？！”
这也是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意味着姚起已经打算放弃脚踩两条船的立场，彻底的让自己站在一条船上，全身心的投入到日本人的怀抱——假如李遮阳处理得不好，结果就是这样。
这样的结果一旦出现，他李遮阳就是姚起献给日本人的投名状。
想到这结果，李遮阳怒火丛生，忍不住心头用方言大骂，“MMP，东选西选，选你妈这门一个漏油的灯盏！早晓得会遇到这个胎神，老子还不如各人走！”
心头怒火焚烧，但在脸上，李遮阳却没有丝毫的表现，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迎着目光走过去，在姚起的面前，在姚起情绪愈加浓郁的目光中，李遮阳盯着姚起静静的看上了一阵。在姚起似乎再也忍不住要爆发起来的时候，李遮阳这才开口问道：“东西你也看了，说吧，你的打算是什么——想让我们吃板刀面还是让我们吃馄饨？”
姚起神情一僵，而后呵呵的干笑道：“呵呵，原来小兄弟也喜欢看水浒传。”
李遮阳点头，直直说道：“看过，但不喜欢，一群无法无天的流氓恶棍聚在一起干些为非作歹的事情，美其名曰替天行道，这种瞎编出来的故事有什么好看的。”
李遮阳的回答出乎姚起的意外，姚起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瞬间凝固，宛如一块顽石。
李遮阳当没看见，继续说道：“我箱子里的东西相信你也都看到了。我就和你明说吧，东西既不是骆健章队长的，也不是我们的，而且骆健章也不是我和我同伴的表亲，我们和骆健章根本不是一路人。想不想知道我们是哪一路的？”琇書蛧
姚起没有吭声，只是看着李遮阳，他在等待李遮阳给出答案。
“有没有听说过军统局？也就是你们常听说的山城分子？”李遮阳问道。
姚起瞳孔一缩。
不管在国统区还是沦陷区，军统在民间的名声并不显赫，可要是在国统区提起国党特务，在沦陷区说到山城分子，闻者无一不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在与骆健章的交往中，姚起时常听到骆健章对军统局的吹嘘，知道国党特务和山城分子是一个妈生的，区别就在于军统和中统差别。
“这个骆健章……会不会也是军统局的特务？”姚起心想。
此时的姚起心里已经生出了无边的懊悔来，虽然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和军统局的特务打过交道，但沦陷区三天两头都有日伪汉奸被山城分子干掉他却是知道的，尤其是在对待伪军汉奸时，那种狠与毒的手段，不要说是去经历，就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姚起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忍不住好奇，去偷开皮箱，去偷看骆健章让自己的两个表亲往澳门带了些什么，结果羊肉没吃成，反倒惹来一身骚。
李遮阳没有想到，姚起虽然打开暗格，开了他的皮箱，不过因为他发现得及时，姚起只看到了皮箱里那一皮箱的字画，他并没有发现藏在皮箱里的那五万多美金和那些金条。
如果发现，等待李遮阳的绝不是现在这样的场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五万多美金和那些金条，足以让姚起这种脚踩两只船的黑道人物义无反顾的选择背叛，选择勇敢的投入到日本人的怀抱里去。
所以还选择忠诚，就是因为姚起还没有看到值得让他去背叛的筹码，而姚起所谓的忠诚，也不过继续让自己游荡在两条船之间。
可即便是这样，它也是李遮阳的运气。
李遮阳虽然不知道姚起没有发现藏在箱子里那些美金金条，不过本着一切皆有可能的原则，李遮阳也还没有蠢到自掀底牌的地步。
见姚起虽然面色难看，却一直在沉默，李遮阳猜测这应该是姚起还没有下定最后决心的缘故。这让李遮阳多少松了一口气。
“想不到这家伙连五万多美金和好几十根金条都看不上眼……也还算是个人物。”不知真相的李遮阳心想。
如姚起这种脚踩两只船的人，什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民族大义和家国情怀之类的对他根本没有意义，真要这样做了，他只会把自己卖得更快！
想了想，李遮阳决定以强硬应对，让姚起的灵魂在军统的“威名”下屈服。
“看也就看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遮阳随意说道，“实话和你说吧，你看到的东西是军统局一位大人物私人的东西。现在你就可以调转船头，追上那艘炮艇，把我和我的同伴交给船上的日本鬼子领赏，再把大人物的那口皮箱给私吞了。”
“这是在江里，你的地盘上，我斗不过你，我认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认栽不代表那位大人物也得认栽，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话用不着我再来教你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只要我人没到澳门，你和船上的这些人，还有骆健章，你们都得死！提醒你一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句话在军统是不成立的，‘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人’这句话相信你也听说过，这就是咱们军统的座右铭。”
“再有，就算你把我交给了日本人，你以为我就一定死在日本人的刀下，成为刀下之鬼？不怕告诉你，没有的事！”
“知道上海滩上的极司菲尔路76吗？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南京那个姓汪的手里的军统局，专为日本人做事！知道谁在那里面吗？告诉你，那里面一半的人就是从军统局出去的，日本人需要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真要落到了日本人手里，我最多也就向日本人弯弯腰、举举手而已，顶了天也就跪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抗日不差我这一个！但是你——”
“我敢保证，我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因为是你逼我当的汉奸！杀你全家肯定不够，不把你家祖坟刨了，不把你姚姓杀绝，我绝不罢休！言尽于此，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到后面的时候，船上的人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开始向这里聚拢过来。等到李遮阳把话说完，船上的人已经全部聚在了这里。
让李遮阳欣慰的是，除了两名船工站到了姚起身后，其它船工都站在李遮阳和姚起之间的位置上。看似简单的一站，却代表了一种立场，用青楼行话来说，这些船工属于卖艺不卖身那一类。
船工们自然不知道自家老大和李遮阳之间发生争吵的“因”是什么，但要是把汉奸、刨祖坟、姚姓杀绝这些词汇串联连在一起，也足以让船工们形成自己的世界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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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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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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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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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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