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轮朝阳,宛若少女姣好的容颜,徐徐跃出山岗,横贯天际,呈现在山河表里的注视下,展露出一抹极其绚烂的光芒,驱散了那恼人的雪尘,笼罩着那条宽阔的拒马河。
一时间,拒马河上,霞光万丈;广袤的河床,夹杂着肃杀的北风,隐隐约约,烘托出两岸连绵数十里的靖北军营。
永平城,靖北行营。
时下,已是十二月中旬,深冬时节的京畿,嫣嫣净净,永平城外,原野一片枯黄,像刚刚被冲洗过一样,涤荡着寒冬腊月里的清冷,似有若无。
此刻,太阳初升,蓝天浩瀚,拒马河冰封千里,一只雄昂的锦州青白鸾,从空中飞掠而过,仿佛被什么强大的气势所惊到,发出一声清啸,振翅飞往北方。
拒马河的两岸,矗立着绵延数十里,状若长龙的靖北行营。只见,营前白雪皑皑,王旗猎猎;咆哮的西北风,裹挟着凌厉的怒吼,荡起茫茫的雪雾,遮天蔽日,吹拂过这座永平城下的连绵军营,带来了来自北方草原的胡马腥膻。
这个时候,晨起薄雾,天光尚未放亮,整个上京帝都,此刻还沉寂于睡梦之中,就连天空中的太阳,也才刚刚爬上山岗,只微微露出少许依稀可见的光。
日光熹微,偌大的行营之中,三支兵势磅礴的靖北军团,赫然夹峙耸立,这三支军团,即是凝聚成二十余万靖北大军的三支主力:北大营、东大营与西大营。
其中,北大营乃是秦王萧长陵的嫡系,常年追随秦王殿下,北上征伐,南下攻楚,杀得柔然蛮子闻风丧胆,是萧长陵赖以在沙场称雄的一支劲旅;东大营亦是百战之师,秦家父子二十年的旧部,战力不言而喻;至于西大营,这是萧长陵在燕京大营、冀北边骑与六镇守军三支部队的基础上,统一整编,将这八万三千将士合并为一部,赐名“西大营”,与北大营、东大营两支大军,合称“三大营”。
就这样,三大营的二十万健儿,共同构筑了萧长陵麾下威名赫赫,无往不胜的靖北大军。
顷刻间,厉杀的军校场,长枪如林,旌旗似海;在冬日阳光的辉映下,上千支森寒的枪矛,借助朝霞的反射,闪耀出层层凌冽的枪芒,长风吹卷,扯动大旗,拍打着隆隆胜似海浪的声响。
尖锐的枪林之中,成千上万的战马,凝立不动,数不清的黑骑兵,包裹在幽冥到未见一丝光亮的盔甲里,骑乘高头大马,那一个个笔挺的身姿,酷烈的眼神,仿若于静寂无声中掀起齐天的杀气,令飞鸟惊惶,群兽遁归。
天地,日月,尽皆为之凝息。
这是北大营的黑骑,一支杀人无数的噬血铁骑,黑盔满甲,骏马快刀,曾经马踏磨盘草寇,亦曾血洗漠南龙城……屠刀所过,惟有遍地尸骸而已。
广阔的军校场,划分为左、中、右三大版块。那上万黑骑,骑马凝立校场正中,而两旁的阵地之上,也不是空空如也,静立着两支大军,一支是隶属东大营的三千“白马义从”,一支则是西大营的两千“虎豹骑”。
三支靖北军中最精锐的铁骑,黑白交加,有的全身黑甲,有的则一身白甲,犹如棋盘纹枰上的黑白对弈,泾渭分明,又如同遍野松林,茫茫不见边际……
直至此时,天边最后一抹黯淡,才彻底褪去。明媚的阳光,温柔地拨开层层云翳,毫无保留地投射在了面前的苍茫大地之上,投射在了军校场上,映照着靖北男儿枪尖顶端的阵阵寒芒,为这人世间带来了无限的光明。
行营很大,很大,纵观二十里联营的布局,军寨如云,营帐呈圆月形状,最中央的地带,正是秦王殿下的中军幕府,距离营门并不是很远,登上云母望楼,便可俯瞰整个靖北行营,凡视野所及,尽是大片旌旗蔽日。
天刚蒙蒙亮,庞大的军营深处,人影攒动,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乒乒乓乓的声响,军士们吃过早饭,正分批前往演武场,准备操练;军营上空,那面“萧”字王旗,矗立于晨风之中,猎猎飞舞,扬起长长的黑影。
此时此刻,二十万靖北将士,整装待发。因为,三日之后,这支刚刚攻克龙城,扬威塞外的天下第一劲旅,将在那位靖北之王的率领下,再次踏上浩荡的北伐征途,亮剑大漠,与那群暴虐无道,自诩为“草原鹰隼”的北地蛮夷短兵肉搏,一决雌雄,直至打到他们认输为止,再也不敢掠夺大周的一寸疆土。
虽是大军远征,但人人都是轻装简从,一副昂首挺胸,期待万分的雄姿;这个时候,对于这二十万儿郎而言,塞外的风霜,胡马的嘶鸣,以及漫长的征途,都抵不过开疆拓土的豪情,抵不过大漠狼烟的雄壮。因为,他们坚信,靖北男儿,从北境走来,一路金戈铁马,刀锋所向,才造就了气吞万里如虎的大周帝国……
“嚯!”
“嚯!”
“嚯!”
中军帐外,吼声震天,萧字王旗迎风飞舞。
刹那之间,忽闻鼓声阵阵。营帐那方,无数黑甲狼啸卫,配合着此起彼伏的鼓点,一下接着一下,将手中的长戟杵地。随着呐喊助威的高吼之声,这一声声长戟杵地,仿若咚咚而响的战鼓,气势恢宏。
在枪戟森森的铁骑拥簇之中,在一众狼啸卫士兵凌厉目光的注视下,两道高峻挺拔的身影,闯入众人的视线:
日光洒遍军营。
萧长陵执剑,剑气如虹,剑刃寒光闪烁,与薛兰成的刀锋陡然相撞,砰砰作响,时不时还擦出淡淡的火花。
只见,这位不世出的靖北之王,仍是白衣战甲,手执长剑,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贴着几绺飘逸的乌发,在极北旷朗的寒风中肆意飞扬,一对漆黑似墨的眼眸,凝聚着森然的冷光,如同海浪撞击石崖,卷起万丈狂澜。
王旗之下,一袭白衣的萧长陵,仗剑而起,微微弯了弯自己那标致的仰月唇,阳光倾泻在他俊美的面容上,璀璨升华,愈发衬得他英姿挺阔,沉静如山。
与此同时,站在萧长陵对面的,乃是靖北大将薛兰成,甲胄着身,蓝披如风。
剑是承影剑,刀是靖北刀。
一刀一剑,玉龙寒刃,一剑霜寒十四州。
高手起势,大多并不怎么华丽;更何况,无论是萧长陵,还是薛兰成,走的都是至刚至阳的路数;几招试探过后,萧长陵扬手,剑锋随即变得清洌,帐外顿时剑气纵横。
咣!
剑刃相击,寒光凛冽。
薛兰成双手握刀,刀锋大开大合,欲抡刀上挑,截断萧长陵剑若龙蛇的招式,却被萧长陵一眼看穿。萧长陵反手执剑,承影骤然下袭,这云淡风轻的一剑,竟将薛兰成连连逼退三步。
“好!”
围绕在中军幕府外的狼啸卫,以及一些铁浮屠的重甲骑士,无不高声叫好,既是为秦王殿下助威,也是在为薛大都督鼓气加油。
两人来往数招,薛兰成渐落下风,内息开始紊乱,步法也略显不支;这时,这位曾经率兵远袭龙城,横扫虎思斡鲁朵的铁浮屠第一虎将,当面对秦王殿下凌厉的剑风时,也是无计可施,数次格挡皆显勉强,就连虎口亦微微震颤。
见久战不下,薛兰成似乎有些急躁了,他突然大喝一声,整个人凌空跃起,靖北刀当空劈下,凛然的刀势,闪着刀芒,直取萧长陵面门。
萧长陵声色未动,神情寒冽似冰,只是轻轻一抖手腕,承影的剑尖,犹如毒蛇吐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轻挑,紧贴靖北刀刃,斩出一抹黑暗幢幢的剑影,剑势如惊雷,连续挑破两道刀光。
两柄锋刃,几度直接相交,击出零零星星的火光。
剑刃摩擦和戎甲震动的声响,从秦王的帅帐前如风卷起,轰然响遍辕门。
萧长陵与薛兰成,二人来去如风,身轻若燕,脚步迅捷似电,如置无人之境。萧长陵使剑,剑法酣畅淋漓;薛兰成用刀,舞得虎虎生风,相互之间有攻有守。
但若论招式之凌厉,还是萧长陵更胜一筹。他的剑法,潇洒恣意,恍若万丈飞瀑素练,倾泻而下。眼见靖北刀袭来避无可避,萧长陵一个侧身,轻松闪过薛兰成挥刃一击,旋即提起长剑,弹开靖北刀的刀风,顺势借力;瞬息,一截带着寒光的雪亮剑锋,犹如挣脱弓弦的箭,直奔薛兰成前胸而去……
此剑招一出,逼得薛兰成连连倒退,竟是连刀都来不及举起,只能采取守势;萧长陵见状,这才赶紧撤回手中剑,免得真伤了对方。
片刻,静默的中军帐外,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喝彩之声。
“大王威武!”
“大王威武!”
这时,薛兰成收刀入鞘,上前恭敬地抱拳行礼。萧长陵挽剑而立,接过亲兵递来的热毛巾,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笑着说道。
“兰成,孤还没有七老八十,你不用刻意让着孤。”
薛兰成憨笑。
“大王英武盖世,剑法卓绝,末将几乎不能招架啊!”
萧长陵仰天大笑,一把将承影长剑搠在地上,拍了拍薛兰成的肩膀。
“兰成,你是铁浮屠的主将,又是横扫龙城的大功臣,此番北征,孤希望将军能再接再励,为大周再建功勋,扬我靖北军威!”
“末将愿誓死追随大王!”薛兰成抱拳,朗声应道。
“我等愿誓死追随大王!”
无数靖北将士,皆兴奋不已,寒风呼啸,催发得靖北子弟更加兴致盎然,气冲斗牛。
大营中,数万人的吟唱与咚咚的战鼓,融为一体。歌声,鼓声,风声,伴着靖北军人的杵戟之声,渐渐地,连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这首歌,是由秦王萧长陵亲自填词,皇后独孤元姬作曲创作的一首靖北战歌,——《踏九州》。
这歌声,是那样抑扬顿挫,裂石流云,响彻拒马河。
“度千山兮野茫茫,
野茫茫兮锁大江。
锁大江兮斩天狼。
与子同裳兮赴国殇。
度千山,锁大江。
斩天狼,赴国殇。
葬我白骨兮高山旁。
引我长弓兮射乌阳。”
……
晌午,北风肆虐。
大风夹着雪尘,吹拂过绵绵的军营,卷动得王旗啪啪作响。
中军帅帐,灯火昏黄,帐中烧着一盆炭火,火焰噼里啪啦。一抹俊秀的白衣身影,矗立在火堆旁,火光在他的身上浮漾,仿佛镀上了一层虹影,披上了一件红衣,教人赏心悦目。
倏忽,这一袭白衣,便转身离开了火堆,缓步走向军案。
此刻的萧长陵,卸去了一身甲胄,换上了那件窄袖紧身的白衣劲装,束发带冠,风神俊朗,两道剑眉斜插入鬓,显得英气勃勃;萧长陵身着一袭白衣,端坐在中军帐内,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张摊在案上的地形图。
就在这时,一名黑盔黑甲的狼啸卫,匆匆闯进大帐。
“大王,帐外有人说要见您。”
萧长陵并未抬头,依旧凝神看着地形图,眉间漾起了冰冷的剑光。
“什么人?!大军开拔在即,孤谁也不见!”
狼啸卫环顾了一眼四周,旋即压低嗓音,小心翼翼地说道。
“是……,是四小姐。”
婉儿!
当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萧长陵愕然抬首,一双敏锐沉稳的眉眼之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从上京到永平城,虽然只有八十里的脚程,可婉儿她毕竟是女子,又不会骑马,萧长陵不明白,她是怎么来的永平城……
不过很快,萧长陵便收敛起了微惊的眼神,拍案斥道。
“怎么不早告诉孤!”
说罢,萧长陵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只留下了那个一脸错愕的狼啸卫,呆呆立在帐中,而他自己则疾步走出营帐;然而,当秦王离开之后,狼啸卫却早已是忍俊不禁,靖北上下,人人尽知,自家的这位秦王,看似冷傲决然,放浪形骸,一副公子性情,实则骨子里温柔到了极点,尤其是心里一旦有了不顾一切想要守护之人,更是会倾尽全力为她去做任何事情。
果真,萧长陵走出营帐,凝眸定睛望去,却见,一抹明艳的倩影,正娉娉婷婷地立于辕门之外,是她,绝对是她!那姣好的容颜,一头如瀑倾泻的长发,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宛若画中的水仙花,如影如幻,呈现在萧长陵眼前。
冬日光影斑驳,照亮了谢四小姐的那双桃花眼,嫣然含笑的清秀脸颊上,墨睫泛动,丹唇翕合,极尽矜贵之态,昳丽之色,一颦一笑,仿佛都是从丹青画卷里走出的嘉仪帝姬,眉目流转的情愫,有沉静,典雅,娇媚,更有无瑕的清纯……
瞧见站在大营外,翘首以盼的萧长陵,谢婉心脸上的紧张与喜悦之情,不由得更浓烈了几分。
日光匝地,少年郎冷峻的脸庞之上,洒落了两点金辉,一抹点在眉梢,一抹点在眼角;他白衣胜雪,一如往昔那般闪耀,眸若白玉身似高山。
这一刻,谢婉心依稀想起了那日与萧长陵初见时的景象。
犹记那时,他是鲜衣怒马的任城王,玉树临风,龙凤之姿;玉带河畔,他白衣仗剑,潇洒地护在自己身前,孤胆直面马匪。在那阳春三月的照映下,他扬鞭策马,一骑绝尘,披着一身春日晨曦,只在马上对她灿然一笑,仅是如此一眼,便已让她终生难忘。
“你怎么到行营这儿来了?”萧长陵脸上笑意弥漫,缓缓行至辕门,可当他看见婉儿眼圈微青,猜测她定是一夜都未合眼,不禁有些愧疚,长叹一声。
“唉,我这几日军务繁忙,抽不出时间去看你,你怎么也不好好休息。”
谢婉心双手微颤,眼中泪光粼粼,镌刻着说不尽的眷恋与不舍。
“我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我知道二郎三日后就要出征了,我就是想在你走前看你一眼。”
一听这话,萧长陵笑意愈甚,轻轻捏了捏眼前女子清瘦的脸颊。
“你呀,调皮……”
说着,谢婉心忽然从纤细的腰间,摘下了一枚青色玉坠,放在萧长陵的手中,又将听到手慢慢合上,覆在自己的掌心之中;萧长陵身姿挺拔,手也生得十分修长耐看,根根骨节分明,大有一种阳刚之美。
悄然间,谢婉心眼眶微红,深情地凝视着萧长陵那张覆盖在寒漠外表下温润的面庞,似乎要将他的模样烙在心底。
“二郎是天下的战神,也是婉儿的二郎。郎君驰骋沙场,婉儿一介弱女子,不能陪伴君侧,只有寄此物于郎君身边,这是我出生的时候,爹爹在白马寺为我求来的,二郎看到这枚玉坠,就如同看到了婉儿一样。只愿殿下保重自身,事事逢凶化吉,旗开得胜。”
须臾,萧长陵唇角微动,他有千言万语欲要倾诉,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只是缓缓抬手,轻轻抚过谢婉心妍丽的玉颜,秦王殿下掌心的粗茧,仿若烙铁一般炙热。
萧长陵沉默不语。
许久,他才渐渐放下手臂,将那枚玉坠系在了承影的剑柄上;从此之后,秦王殿下的随身佩剑,这柄噬血无数的“天下四大名剑”之首,凭空多出了一枚青玉坠剑穗,频添了一抹别样的亮色。
“二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谢婉心纤长的眼睫,此刻轻微地闪动了一下,双颊透出了几分红润的气色。
“什么事?”萧长陵颇感好奇,竟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深邃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个自己有生以来最挚爱的女子。
“此次出征,无论最后结果如何,答应我,定要平安回来。”
谢婉心的这句话,没有太多浓情蜜意,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句话;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寄托了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对情郎脉脉的关怀。
当听到婉儿柔情似水的这句话时,萧长陵爽朗地笑了,他伸出手去,紧紧交握住谢婉心的柔荑与皓腕,附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婉儿,你放心吧,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什么惨烈的战事我没见过?!可哪一次不是凯旋归来,你相信我,这次也不例外。我萧长陵,不仅会平安归来,安然无恙地站在你的面前,更会带着我的靖北军,挟赫赫战功而归。”
谢婉心抬起头,正好触及到了萧长陵灼热的目光,少女娇艳的明眸,荡漾出夏夜的柔情,眼中两行清泪潺潺而下。
萧长陵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蓦地捧起谢婉心绯红的脸颊,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柔腻飘逸的长发。
“婉儿,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我要三书六礼,娶你为妻。”
此刻,谢婉心的眼中,早已噙满了泪水,静静地依偎在萧长陵宽阔的怀抱中,默然不语,只盼望这一刻可以恒久地持续下去。m.χIùmЬ.CǒM
这时,萧长陵低下头,与谢婉心抵额相交。她今日虽然只是略施粉黛,但那一身淡青色长裙,却衬得她眉目如画,美艳不可方物。
皑皑白雪未化,映衬出两人拥吻的璧影,若隐若现。
两人面对万里苍穹和苍茫大地,虔诚地立下誓言。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萧长陵,此生唯愿娶婉儿为妻,一生一代,两心相许,与卿相伴,此生不渝!”
“一生一代,两心相许,与君终老,此生不渝!”
这一夜,一夜缱绻。
……
次日,朝廷降旨:
幽州牧、都督幽、冀、并三州诸军事、北境行台元帅——秦王萧长陵,以征北大将军之衔,加授骠骑将军,领太尉,赐玉印金符,号令诸军,不日率二十万大军出关,挥戈北上,剑指虏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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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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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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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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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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