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怕下不来台。
在沈伯言看来,温禾豪爽可爱,雍容大方。
他也恰好利用她这一特点,赌了一把。
好在赌赢了——甄梓对这个姐姐,也没那么不共戴天。
“去澳洲。”
温禾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怎么突然要出国?还去那么远......”
甄梓打个哈欠:“留学。”
温禾一怔:“早怎么没听你妈提过?”
甄梓冷笑:“你一年回几次家啊?”
“留学的钱谁给你出?”
“别担心,不会从你们温家拿的。”
温禾攥了攥拳:“我不是这个意思......”
甄梓吊着眼角瞥她。
温禾声音软下来:“我是怕......钱不够的话,和我说。”
甄梓没再应声。
走出小区,温禾终于撑不住。
她泄劲儿般弓起腰,双手撑住膝盖,肩膀一起一伏。
沈伯言脚步一停,大手将她揽进怀里。
温禾做不到嚎啕大哭,但是眼泪一直掉,一直掉。
沈伯言抚摸她的头,一下一下的。
回到车上,温禾有些抱歉:“刚才我失态了。”
沈伯言启动车子,看一看她:“为什么难过?”
“......愧疚吧。”再提起,温禾又红了眼眶。
滨远城有下雨的迹象,空气都潮湿起来。
车内空调开着,玻璃上冉起一层薄雾。
温禾呆呆地盯窗外,拿食指戳车窗,留下指纹的痕迹。
再一抹,全然消失。
“我恨尤樱,也就是我小妈......”
过了很久,车子拐上高架,温禾终于开始讲述她与甄梓的故事:“但我从来没恨过甄梓。”m.xiumb.com
对于年幼的温禾来说,多年前甄梓的出现,软化了她对尤樱的一部分恨意。
第一次见到甄梓时,恰逢温父不在家。
他那样怯懦,那样小心翼翼。站在庞大的别墅前,他酝酿勇气,问温禾:“小姐姐,我能不能见一见我妈妈?”
温宅佣人无数,温禾以为他是哪个保姆阿姨的孩子,问他:“你妈妈是谁?”
“她叫尤樱。樱花的樱。”
温禾还记得自己有多惊讶。
尤樱看起来那样傲然、优雅,她有资本挤走自己母亲的位置,她成为父亲的金丝雀......她竟然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儿子!
她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于是她笃定,父亲不知情。
在那之后,一次与尤樱的斗争温禾以落败告终。
年幼的她做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找父亲告密。
“甄梓是私生子,甄家不承认这个儿子。如果我没猜错,尤樱是打算等甄梓年龄大一点之后再和我爸坦白的。”
温禾全身瘫软,回忆这些就像抽干她的力气。
“我爸勃然大怒,对甄梓的态度恶劣到......超乎我的想象。”
尤樱把甄梓带到温父面前,温父几乎用最不堪入耳的话辱骂他们母子。
温禾当时趴在门外,她断定,自己的悲伤大于恐惧。
至于想象中报复得来的快感,她没感受到一分一毫。
沈伯言认真注视前方:“伯父德隆望尊,被人高捧半辈子,最受不了欺骗。”
“是。他有他的尊严。”
温禾闭一闭眼。
“他还是给了甄梓一个身份,让甄梓和我受同样的教育,学同样的规矩。”却不能住进温宅。
“伯父自以为宽宏大量?”
“你想错了。”温禾颤栗,冒出一声嘲讽般的冷笑,“他只是在培养一个替补接班人。”
下高架再开一段路,就是之前沈伯言安排温禾住的酒店。
温禾提起精神,拒绝直接回酒店:“我得回家拿点东西。”
这次去黄金海岸说得上突然,温禾身上穿的牛仔裤还是在机场临时买的。
即便搬家,也要等到明天甄梓离开。
虽说平时在剧组里忙得脚朝天,温禾不干不净惯了,但现在还在过假期,生活生活,活就得有个活着的样子。
她得回去拿些换洗用品。
沈伯言从后视镜瞄一眼,两个跟班已经跟上来了。
“成。”沈伯言打方向盘,“我刚好想带你去见个人。”
车子停到温禾家楼下,沈伯言没往地库里开。
从单元门直接上去,司机陈叔发来消息,问沈伯言是不是回来了。
温禾震惊了一下:“陈叔也在这?”
“是。”沈伯言回答,“他替我盯着你家有没有动静。”
“就他自己?”
沈伯言笑:“他没那么蠢。”
温禾也笑:“天罗地网啊?”
“可能吧。”
到了门口,陈叔从消防通道冒出来和沈伯言碰面。
“人关在哪?”
“离这不远。”
沈伯言点一点头:“待会我们过去,你安排一下。”
温禾打开密码锁,沈伯言随她进门。
温禾觉得夸张:“没必要吧......”
沈伯言表情淡然:“我担心你。”
时常出差的缘故,温禾的行李不难收拾。都被她摆在行李箱里,需要用的时候拿来放去也方便。
陈叔让人把箱子送到沈伯言车上,然后引沈伯言和温禾上了另一辆车。
开出一段路,温禾发现车头朝海的方向。
“咱们去哪?”
沈伯言握握她的手:“待会你跟在我身后就行。”
陈叔有点不好意思,从后视镜递了个眼神:“早知道先给那厮洗漱一下了。”
温禾一头雾水。
车子停在一个巨大的集装箱面前,说是仓库也不为过。
温禾下车,身后就是礁石。
活力无限的浪一层压过一层,像哮喘不治,弥留之际的活死人在用力呼吸。
“温小姐别怕,涨潮就这样。”
温禾当然清楚,只是氛围实在紧张。她有一种警匪片里枪战前的感觉。
陈叔推开集装箱的门,里边露出光斑。
“这儿环境差,我们都是用蜡烛,你们用手电吧。”身后的人递给沈伯言和温禾一人一个。
温禾打开手电,率先入眼的是地上的影子。飘飘荡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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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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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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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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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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